無人撤步。
城墻上撤離的兵卒都有所延緩,望著尚且在城樓上的人,望著商鳴,望著殷丘。
所有人都明白商鳴是在作何打算。
商鳴看著那一張張熟悉的臉,喉頭哽咽。
有些人他是熟悉的,家里的情況他一清二楚,有的家寡母,有的家里新添了幼子,但此時,卻沒有一個人退。
“將軍,你不用勸了,我們愿為其余的弟兄爭取撤離的機會。”
張光輝對商鳴說道。
商鳴看看他,又看看其他人。
他們沒有說話,但他們的眼神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商鳴收劍入鞘,抽了汗巾將劍柄、劍鞘和自己的手,捆在了一起,轉身投入了身后的戰場。
殷丘刀尖點地支撐著自己,同行動緩慢的毒人對峙。
鮮血灼穿了血管,滲透出肌膚,模糊了他的眼,堵住了他的耳。
商鳴以劍做棍,敲折一個越過殷丘,舉起了彎刀的毒人的脖子,一把扯開胸甲,將先前孟舒瀾讓他們藏在甲胄中的雄黃、硫石掏出來,朝著地上的毒蟲毒蛇撒去。
他不確定這有用沒用,但平日里都是用這些來驅蛇蟲鼠蟻的,想來是會有些用處的。
好在,這確實有些作用。
蜂擁著擠上城墻的毒蟲毒蛇紛紛躲避著雄黃、硫石粉。
想來它們先前不曾有多快的速度,應該就是聞到了這味道,不敢上前,所以一直在試探著。
跟著商鳴的眾人見狀,紛紛將早已準備著的雄黃、硫石粉灑在城樓上,在已經到了他們腳邊的毒蟲,跟身后正在撤離的部隊間,形成了一個隔離帶。
這隔離帶不是完全的好使,但至少保證了大多數毒蟲的行進受到了影響,給其余人的撤離帶來了更長的時間。
而裹挾在這支隊伍之中,被毒蟲毒蛇鉆進了甲胄的兵卒,但凡能站得起來的,那些隨殷丘一起成了第一批直面毒人的人們,依舊在咬牙撐著。
哪怕耗盡了自己的生命,也以自己的尸骨橫旦在毒人和其余人之間,形成一片屏障。
殷丘轉動著被血糊住的眼,透過滿目的血紅,看著身旁的商鳴,扯著已然壞掉的嗓子,費力地罵:“你他媽作甚搶老子功勞?”
商鳴聽聞這宛如蚊蠅的聲音,一劍掄折一人的脖子,抽空嗤他一句:“殷老二,老子就是見不得你一個人逞英雄!有本事,下輩子咱兩接著比!”
嗡嗡的聲音細碎地傳進耳朵里,殷丘費力地咧出個笑,罵了句:“蠢貨。”
微弱的聲音散在風里,掩埋在細碎的思索聲和鈍器碰撞的悶響聲里。
殷丘還杵著刀站著,卻再沒了呼吸。
血滴落在城墻之上,無聲,無息。
商鳴猛地高喝一聲,一個踏步上前,將擠上來的毒人逼回城樓下的階梯上去,紅著眼橫在殷丘身前:“來啊!你們這些雜碎!”
原本只是一味擋在撤退的軍隊之前,阻止著毒人上前,清理著毒蟲的部隊,隨著商鳴這一聲吼,改守為攻,再不顧及是否會因為鋒銳的刀刃割破了毒人的喉嚨,而沾染上毒人的血中毒而亡。
毒人也好,毒蟲也罷,只要他們還活著,便一個也不能放過去!
守在城門之上,防備著毒人沖出城門,對城外的大軍造成更大傷害的弓箭手們,看著這慘烈的一幕,眼眶都是紅的。
“元帥,白將軍已經帶人撤離到安全距離之外,城樓上的人也基本撤下了,你們也該撤了。”
商鳴手下的一位親衛,眼看著自家將軍在前死戰,心中恨不能在此時護在其身側,卻又不得不執行商鳴最后的命令——勸孟舒瀾撤離。
如果勸不走,就是把人打暈了扛也要將人抗走!
在上城樓之前,商鳴就已經有了赴死的準備。
“主子,差不多了,我們確實該撤了。”
隨風一抹臉上的血,看一眼快要抵擋不住的商鳴等人,再看城樓下已經不見人影的屯兵所門口,“那些羌人應該是都朝著城墻上來了,城門不需要守了。等我們撤離時,白術將軍會讓弓箭手為我們打掩護,不會讓毒人出城的。”
孟舒瀾斂著眼,看著城樓上渾身浴血,卻依舊矗立在城樓之上,被眾人護著的殷丘,再看四周臉色慘白手都在發抖卻還始終堅守著的新兵。
隨后,他才轉眸看向勸自己撤離的隨風和商鳴的親兵,道:“大敵未退,豈可輕言撤退?”
“毒人之患,后患無窮。若不能將他們困死在這城樓之上,若放了他們回去,日后當他們踏上更寬廣的戰場,那才是真正的災難。”
孟舒瀾這番話的聲音不大,卻恰好落進身周每一個人耳中,“若不能在此時根除這禍患,他日只會有更多的兄弟,甚至是無辜的平民百姓,遭他們的毒手。”
聞言,城樓上本就慘白著臉色的新兵們,臉上神色更加難看,顫抖的手卻漸漸攥緊。
他們出來當兵,站出來,站在這城墻之上,為的不就是在自己身后的親友,能夠安穩地過一生?
🔒第一百七十五章 以火焚之
若是讓這后患留下去禍害平民,那他們做的還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