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覺得難以置信,心中怒火久難平息。
然而,這不過是個開始。
“對了,我突然想起來,哈里渾死前曾經說過,溫哲茂讓毒人上了城樓。”
瑪莎朵在沉默片刻之后,又突然出聲,“你們的人,很危險。”
晏清想起西城門城墻樓上的硝煙,除了四散而去的毒蟲、毒蛇,以及隨處可見的尸體,并不見有人在城樓上。
開戰之前,她是有看見遠處的白術的。
她本以為他們是經過一戰后,短暫的撤退休整。
可如今想來,溫哲茂都帶人從北城門撤了,西城門還能有什麼讓人忌憚的?
現在,答案顯而易見。
毒人!
在被晏清他們俘虜的西戎兵中,并沒有毒人的蹤影。
這也就意味著,那些毒人,四千多毒人,全在西城門!
晏清瞳孔猛然一縮,倏然轉身,翻身上馬,一拽馬韁,朝著正在布防的軍隊一喊:“高漓,帶上你的人跟我走!”
“得令!”
一個美艷的女將高聲應著,轉頭招呼手下人,“上馬!”
說話間,高漓已經翻身上馬,猛然一甩馬鞭,去追先離開的晏清。
一支五百余人的騎兵隊伍離隊,迅捷而有序地追著晏清往西城門而去。
然而剛到中街,便迎面遇上一群人。
李桐一見晏清,眼睛霎時一亮:“小將軍!”
晏清勒馬,看著抱著大堆藥材的李桐等人,問:“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城樓戰況如何?元帥呢?”
晏清接連幾個問題砸下來,李桐緩了口氣才道:“毒人上了城樓,元帥讓我們走密道到城中收集雄黃、硫石等驅蟲的東西,說是能驅散毒蟲毒蛇。”
“元帥還在城樓之上?”
晏清心陡然懸了起來。
李桐點頭,聲音又急又快:“元帥說什麼也不撤,說是要借機全殲毒人……”
李桐話還沒完,就感覺一陣風刮過去,眼前已然是沒了晏清的人影。
緊跟晏清身后的高漓等人,連忙打馬跟上。
李桐見狀,連忙叫上手下的人,抱著藥材往城門跑。
及至西城門,看著一片慘烈的城樓,晏清勒停了馬,四下里張望著,不見一個活人的影子。
驅馬行至城門口,晏清才發現通向城門口的屯兵所的出口處,濃煙滾滾而出。
整個門洞里,是用尸骨堆砌的人墻。
鮮紅的血,表面已被濃煙熏焦,散發著難聞的臭味。
晏清走進了些,卻從斜刺里沖出來一個人攔住了她。
“主子,不要再往前了。”
鴻影捂著口鼻攔在晏清身前,沉著眼對晏清道,“這這人里,混了毒人。毒血燒焦后散發出來的煙氣也是有毒的。”
晏清垂眼看向鴻影。
鴻影揭下面巾。
只是如此短時間的接觸,但他的嘴唇已是發紫,面上有黑色的游絲般的東西,在緩慢蔓延。
晏清沉著眼看著,指節被捏得咯吱作響,皂靴輕敲馬肚,往后撤離。
高漓等人停在晏清身后,將鴻影的話聽得清清楚楚,當即扯了汗巾用水打濕,遮住口鼻,以防吸入有毒的煙氣。
高漓更是驅馬到晏清身旁,想要提醒晏清,卻見她沉眼望著城樓,滿目通紅,精致的五官因憤怒而扭曲,卻又藏著說不出的哀凄。
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感覺,明明是一個憤怒到極致的人,可就是一眼就能看出一股孤凄的哀傷。
高漓遲疑了一下,還是將打濕的面巾遞給晏清,輕聲喚道:“小將軍……”
晏清回神,緩緩松開緊攥的韁繩,接過面巾系上,又望向城樓之上,直到聽見身后紛亂的腳步聲。
一回頭,便見李桐等人急急地跑來,卻又在看見城門處的情況時頓住腳步。
但很快,一個人突然扔掉手里的藥材,大喊著沖了過來。
“攔住他。”
晏清沉聲下令。
實際上,不等晏清說,就已經有人上前,將沖上來的水遠一把撈起,趕著李桐他們到了遠離城門的地方。
隨即,晏清才轉頭看向鴻影,問:“去城樓上看過了嗎?”
鴻影頓了下,點頭:“密道被封了。舒王被人打暈在了密道里,情況不是很好。”
晏清松開的手再次收緊,心沉似水,薄唇翕動半晌才發出聲來,卻喑啞得不成樣子:“他,還活著嗎?”
“還有呼吸。”
鴻影說得含糊。
然而就是這樣一句話,卻叫晏清眼淚倏地滾落下來。
晏清迅速拂面,哭著,笑著,卻迅速地靜下來。
縱是只能望見其背影的人,也能清楚明白地感受到她在這一刻的慶幸。
鴻影看著如此的晏清,那個向來要強,好像什麼事都能扛得住的主子,這一刻卻讓人無端地覺得脆弱,好似一句話,就足以將她壓垮。
他不確定。
鴻影張了嘴,又閉上,沒又具體說孟舒瀾此時的情況。
他怕自己說錯一句,便會立時將其擊垮。
晏清似乎也明白,她在知曉了孟舒瀾還活著之后,對他的情況,選擇了避而不談。
“上城樓。”
晏清下馬,對高漓說道。
“密道不能走。”
鴻影提醒晏清,“有毒煙。”
正翻身下馬的晏清身形一頓,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對上晏清死寂般的眸,鴻影撇開了眼,抿唇道:“我已經將舒王帶下來了,您要先去看看嗎?”
晏清攥著馬韁,盯著鴻影,卻又僵硬地轉頭看向城樓,腳下像生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