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師聽了鴻影的話,取出干凈的錦帕,擦拭了孟舒瀾的脖頸,便看見了已經變成赤褐色的傷口,以及蛛網般蔓延開去的殷紅毒紋。
晏清瞳孔一縮,稍平復的心又是一緊,抬手迅速扯開孟舒瀾衣襟。
在場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密密麻麻的毒紋,自脖頸順經脈自肩胛往下,已然遍布孟舒瀾半邊身體。
離心口最近的毒紋,只有不到一指長的距離。
“這……”
醫師看著孟舒瀾身上的毒紋,嘴張了又張,看看孟舒瀾,又看看晏清,不知道怎麼開口。
晏清緊咬著唇齒,腥甜的血味在口腔蔓延,細嫩的脖頸因太過用力地克制情緒而青筋虬起。
許久,晏清才順過這口氣來,在白術示意醫師出門單獨細說之時,喑啞著嗓子開口:“還請先生,如實以告。”
醫師為難地看看晏清,又看向白術。
白術沉眸看了晏清好一會兒,終是一閉眼,沖醫師點了頭。
得到肯定的醫師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說道:“請恕老夫無能。此毒,老夫生平未曾見過。”
🔒第一百八十七章 生死一線
茶棚里一陣沉默,片刻才聽得晏清問:“能再延緩毒性的蔓延嗎?”
“這……”
醫師遲疑著,不確定,“在不知道殿下中的什麼毒的情況下,老夫也不敢隨意用藥。”
“怕適得其反啊!”
醫師勸著晏清,不敢接這件事。
晏清抬頭看著醫師:“三天,只要再多拖延三天。”
羌國的毒種類繁多,武安的醫師沒見過是很正常的事,她并不寄希望于老醫師能有辦法解毒。
她只希望,老醫師能讓這毒發作得慢些。
只要再有三天,木老就能趕到塔里爾。
他一定有辦法解孟舒瀾的毒。
晏清直直地望著老醫師,喑啞的聲音近乎哀求:“再多三天就好。”
老醫師很為難,但對上晏清的眼,他卻又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他一生在塔里爾行醫,戰事吃緊的時候,也到營里當軍醫,跟營中的將士,跟晏康明、晏清他們都熟。
他是看著晏清長大的。
這個小小年紀就到了邊關的姑娘,打小就要強,比一般的男兒都能吃苦。
他從未見過她向誰服軟。
便是被侯爺罰,也不見她吭聲,說一句委屈。
可是現在,她卻開口求自己。
老醫師心生不忍,終是點了頭:“老夫,盡力而為。”
話雖是如此說,但老醫師心里卻清楚得很。
在不知道孟舒瀾中的什麼毒的情況下,哪怕只是再延長三天的時間,也是難如登天。
更何況,孟舒瀾體內的毒,已經快要蔓延到心脈了。
一旦心臟被毒素侵蝕,就是天仙下凡,也將是回天乏術。
然而,晏清不知道。
老醫師的這句話,給了她莫大的希望。
只要再三天就好……
只要再多三天。
這個念頭一直支撐著晏清,哪怕到了第二天,孟舒瀾的情況已然是不太好了。
期間,孟舒瀾醒過一次,迷迷糊糊的,在昏黃的燭光里,瞧見一個人靠著床頭坐著,想細看卻又睜不開眼。
只有指間緊扣著的那一雙手,讓他覺得心安。
也好。
孟舒瀾輕輕地牽出一抹笑,輕輕地反握住那一雙手,卻實在沒有多余的力氣,睜開眼看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但就是如此,他也覺得知足了。
便是如此輕微的動作,依舊將小憩的晏清驚醒。
陡然睜開的一雙星眸里,皆是血色,卻透著莫大的驚喜。
她握緊掌心的那只手,瞧著床上依舊閉著眼的人,眼里的光沉下去。
昏黃的微光映照下,緊閉雙眼的人面如金紙,呼吸都很微弱。
方才那一次觸碰,好像只是她的錯覺。
“還有一天。”
晏清緊握著孟舒瀾的手,輕聲同他說,“再一天,木老到了你就會好起來的。孟舒瀾,你得好起來。”
說到最后,晏清已然聲音哽咽,卻偏開著玩笑,“西疆還有這麼多事,朝廷里的內奸還沒抓出來,北邊的外族蠢蠢欲動……你走了,我一個人怎麼忙得過來?”
沒有期待中的回應,床上躺著的人呼吸都幾乎要聽不見。
一片短暫的沉寂之后,晏清再笑不下去,“孟舒瀾,不要走。”
“你走了,我該怎麼辦……”
纖長的羽睫掃在手背之上,卻好似針扎在孟舒瀾心頭。
砸在手背上淚燙得他心疼。
他想抬手擦去她的眼淚,想對她說一句:“別哭,我不走的。”
可他做不到。
毒素侵蝕著他的身體,細細密密的疼,像是有千萬只蟲子在啃噬著他的血肉,一點點挖空他的軀體。
他甚至不能一直保持著清醒。
快到極限了。
估計,也就到天明了。
好可惜。
他終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卻再沒機會同她說以后,告訴她自己肖想了她好多年。
混沌的意識里,孟舒瀾想起了好多從前的事。
想起來,在被擄上匪寨之前,他就已經見過了那個一眼就驚艷了自己的姑娘。
那是許多年前的一個中秋。
粉粉嫩嫩的小姑娘,梳著雙丫髻,穿著粉嫩的裙裝,蹲在街角,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眼眶通紅,如星的眸子里蓄滿了水,卻始終固執地不肯讓淚水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