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聲音的響起,木老手背上的那只蟲,像是得到了什麼命令一般,拔出了口器,緩緩蠕動著身體,朝著孟舒瀾的手腕爬去。
燕七發現,當那只蟲拔出吸血的口器后,木老的手背之上,竟是一滴血都不曾流,只能看見被咬破的皮肉,卻也是泛著青灰的白,只有些微的血色。
這應該就是木老的本命蠱了。
燕七心里猜測著。
他聽說羌國的大巫,都會以自己的血肉,培養一只獨屬于自己的本命蠱。
這蠱能救人,能殺人,卻要養蠱人終年以自己的血肉喂養。
看木老這個樣子,顯然是快要被本命蠱,吸干血了。
但縱然是快被蠱蟲吸干了血,木老卻也收不了手了。
本命蠱與養蠱人同生同死,蠱活著,人就活著,人死了,蠱也會死,不存在說傳承。
看著木老灰白的頭發,燕七斂下了眼。
其實今年,木老也不過才四十出頭,本該還是老當益壯的年紀,不該是這般年老的模樣的。
可這就是養蠱人的終途。
強大的命蠱,是他們在江湖上安身立命的根本,而代價就是在日夜的折磨里,活過短暫的一生。
為了活著,所以甘愿走上這條路,卻要付出性命為代價。
這似乎很矛盾,其實卻很合理。
因為對木老他們那個環境下的人來說,不走這條路,只會比現在更短命。
蠱蟲爬上孟舒瀾的手腕,張口咬破肌膚,濃黑的血流出來。
以血為生的蟲子埋頭嘗了一口,卻又迅速扭頭吐掉。
絨毛一樣地短足擺動著,扭擺著自己的身體,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同木老交流著什麼。
這奇異的一幕,又是讓燕七大為震驚。
而木老卻也好似真的能聽懂那蟲子在說什麼一樣,眉頭越皺越深,本就枯瘦皺巴的一張臉,幾乎縮成了一團。
木老抬手捏住孟舒瀾的胳膊,用力一擠,加大了被蠱蟲咬出來的傷口,頓時更加血流如注。
而隨著毒血被放出,孟舒瀾手腕上的毒紋,卻也是淡了些許。
見血流得慢了,木老的本命蠱便又上去吸一口,又吐出來,像是吃了什麼極難吃的東西,卻由不得不一口一口地去嘗,結果一嘗就忍不住往外吐一樣。
但在蠱蟲吸了這一口之后,漸漸停滯的血流,就又加快起來。
很快,兩個成人巴掌大的痰盂底,就已經積了淺淺一層的黑血。
孟舒瀾幾乎蔓延到指尖的毒紋,淡了許多。
不仔細看的話,就手肘之下幾乎看不見毒紋的影子了。
見狀,木老急促地嘟囔了句什麼,蠱蟲不再吸食孟舒瀾傷口的毒血。
木老伸手從小包里翻出個小瓶子,將里面的藥粉倒在孟舒瀾的傷口上,又扯了紗布裹了兩下,示意燕七給孟舒瀾包扎,他自己卻是把孟舒瀾另一只手拉了過來。
按同樣的辦法,給孟舒瀾四肢都放了血,敷上藥,包扎好,木老才松了口氣。
將命蠱放回小盒子收好,木老才又抬手為孟舒瀾診脈。
感受著手下微弱的脈搏,不再是先前那般凌亂急促,木老的臉色好看了些許。
轉頭對捧著痰盂的燕七道:“暫時沒什麼事兒了。把這血端出去,用草木灰填了埋到遠離水源的地方去。”
燕七應一聲,就去處理了。
木老脫力一般地坐在床邊腳踏上,靠著床休息,緩了片刻,砸吧著干裂的嘴,又開始嘀嘀咕咕地抱怨:“現在的年輕人是真不知道愛護老人了,說走就走,也不說先給小老兒我遞杯茶先。”
越說越渴,可他又著實提不起什麼力氣,自己到桌邊去喝水,只能是閉了嘴。
四下里一張望,忽地發現床頭擺著茶盞,木老磨蹭著爬過去,直接抓著茶壺給自己灌了一肚子,才覺得舒服了不少。
喝罷水,實在是熬不住累,也就往腳踏上一倒,睡了過去。
這卻是把后腳趕來,不知情況的晏清嚇得不輕。
🔒第一百九十章 斷絕念想
待確認木老和孟舒瀾都沒什麼事,晏清吊著的一口氣才松下去。
看孟舒瀾手腳都扎著紗布,想來是木老已經做過了處理,現下這些東西,估計也沒幾樣能用得上了。
看看裝滿熱水的木盆和成堆的藥材,晏清將東西擱在外間,取了新的被褥,將木老安置在了里間的小榻上休息。
聽著木老綿長的鼾聲,晏清不得不按捺下自己想要得一個確切結果的焦躁的心。
這會兒還能睡得這麼踏實,想來情況應該是已經控制下來了。
晏清微掀了被角,查看了孟舒瀾手臂上的毒紋,見其雖然消了大半,但依舊未能根除,心里多少有些落差,但更多的還是慶幸。
至少他緩過來了。
剩下的,有了時間,就總會有辦法的。
晏清將孟舒瀾的手放回被窩,替他掖好被角,靠著床頭,看著孟舒瀾慘白的面色出神。
比起前一日已然灰白的面色,此時的人雖然依舊沒有血色,但好歹是有了些生氣。
等木老醒了吃過飯,晏清才得到機會,問他孟舒瀾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