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緊要的,還是和親。
答應,恐君臣離心;不答應,則是罔顧民生。
真是好一步棋!
皇帝冷沉著眼盯著許相逢,指節攥得泛白。
無論自己答不答應,他都是不虧的。
不答應,老三不虧,王衛濤作為他的翁婿,依舊會支持他;答應,雖然得罪了王衛濤,但老三卻能得到西戎可汗的支撐。
雖有娶番邦者不為帝王的規定,但若所有的皇子都已亡故,只剩下老三一個,他還能將這江山再交給別人不成?
皇帝心頭心思百轉,指尖一聲聲叩擊在龍椅扶手上。
“此事倒也不急。”
半晌,皇帝不復先前的氣憤,倒是拿許相逢先前搪塞自己的法子,搪塞起了眾臣,“這件事,等西戎皇子帶著正式文書出使后,再與其當面商談也不遲。”
🔒第二百零三章 子亡父哀
皇帝搪塞了群臣一句,并不打算再在這件事上糾纏,直接截斷話題:“諸位愛卿可還有別的事要奏?”
“微臣有事啟奏。”
又是柳溪元站了出來。
皇帝有些厭煩地看著這個事兒多的新科狀元:“愛卿還有何事?”
柳溪元拱手作揖,彎折腰身,比起先前更為鄭重。
群臣見狀,暗道不好。
“……”
柳溪元遲疑著琢磨了一下稱呼,才開口,“大皇子的遺體,今日已經到京城了。現在正安置在驛館。下面人不知當如何處置,遂托臣多嘴問圣上一句。”
群臣霎時如芒刺在背。
狀元郎可真是個平平無奇的踩線小能手!
前腳剛提醒皇帝他兒子只剩端王一個了,甚至暗示他可能沒所出了,后腳就來一句皇帝他最看好的卻造反了的那兒子遺體回來了。
嘖!
他們很好奇狀元郎是怎麼活到這麼大的。
看他先前的為人,待人接物,談吐舉止,都是老練且圓滑的,怎麼這會兒就犯渾了?
仔細想,犯渾的這兩天也不止柳溪元一個了。
先是肖錄這個從前最怕惹事兒的,突然沖出來揪著晏清咬;后有徐開達這個向來因為穩重,臉紅脖子粗地跟王衛濤在御前大小聲兒。
這會兒柳溪元也很反常地腦子不正常。
要說肖錄是眼紅晏清的升遷;徐開達是因為之前獨女留下的獨子,也就是后來寄養在皇后膝下的六皇子,突然去世,而導致傷心過度,事兒一多就穩不住了。
倒算是有個說道。
柳溪元是為了啥啊?
總不能是因為好友被調離京城,覺得人做了督軍被委以重任,自己還只是個無足輕重的禮部侍郎,心里不平衡,想要引起皇帝的注意,然后被委以重任?
可他這波操作,別說獲得皇帝的歡心與器重了,不把他調離京城都不錯了!
忽然之間,滿腦子疑問的臣子中,有那麼一兩個人,抓住了一點兒靈光乍現般的那點兒東西。
柳溪元不是莽撞心急的人,如此幾番在會惹皇帝厭惡但又不至于掉腦袋的底線上踩,該不會真就是為了出京城吧?
這……
該不會是要出什麼大事兒了吧?
與柳溪元同期的幾位新人,交好的人之間默默交換了一個眼色,都從對方的眼里看到了不妙。
只是出乎群臣意料的是,皇帝竟然沒有發火!
有膽大的偷偷抬頭看了眼皇帝的神色,卻見皇帝雖然極力掩飾,卻仍遮不住的黯然神傷,整個人的氣勢都弱下去。
那一刻,那一瞬間的恍惚,讓人陡然間發現王座上坐的,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個中年喪子的父親。
實際上,皇帝今年才剛剛四十出頭,但已是兩鬢斑白,老態盡顯。
如此形容,也不怪乎他們會認為皇帝再無所出。
自武安開國起,皇家就像是中了什麼詛咒一樣,每一代帝王登基,都必然是踏著所有皇室宗親的尸骨坐上皇位的。
倒不是說每一任皇帝都是經歷過殘酷的皇權爭奪、手足相殘,而是每一任皇帝登基,都必然剩不下別的人來。
武安開國百年,從來沒有哪一任親王,是能活到新皇登基的。
這也就導致,武安的宗親院,百年來一直都是空置的。
現存的皇室之人,除了當今皇帝,就只剩下皇帝的子嗣。
如今,儲君之爭的落幕,顯然也會是這樣的結果。
就是不知道這一回,幾位公主及其所出,能不能逃過這詛咒般的命運了。
百多年來,唯一一個逃過這詛咒的,只有榮錦王以萬貫家財為聘娶走的靜嫻長公主。
有人猜測,這大概是因為靜嫻長公主從嫁給榮錦王后,大多數時間都隨榮錦王游歷在異國他鄉,不曾遭人毒手。
其實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哪里有什麼詛咒,不過是有心人的惡意加害罷了。
而靜嫻長公主是皇帝的胞姐,皇帝自幼由她帶大,又是一手扶持上位的,說是一個沒有封號的攝政王也不為過,但卻在皇帝登基之后,當即立斷還政于帝王,隨榮錦王常年隱居在大梁境內。
這其中貓膩細想起來,足以讓人毛骨悚然。
想起這檔子事兒,群臣心中皆是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