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初說我來西疆,是想要報恩,想要保家衛國,是騙你的。”
孟舒瀾半倚著城墻,看著眼前人,將埋藏了多年的心事一一道出,“我只是好奇罷了。”
“我想不明白,一個十歲的丫頭,黑黃的面色,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還不及我肩膀高,初到匪寨時還是唯唯諾諾的模樣,怎麼能那麼認真地說出那樣一番話;又怎麼突然之間就成了剿匪的先鋒,帶著那麼點人,就敢在匪寨里大開殺戒,眼睛都不眨一下。”
“直到現在,我也時常會想起,當年你拽著我從匪寨里殺出的模樣。”
孟舒瀾笑著,眼中懷舊的神色一斂,沉沉地望著晏清,眼中情愫癡纏,聲音低沉,散在呼嘯的風中,若有似無,“我本來只是好奇,卻不想自己會就這樣陷進去。”
短暫的喘息間,只聞風聲,未聞人語。
孟舒瀾看著面色不變的晏清,手心的汗隨著自己的坦白,反而是被風吹干了,冷嗖嗖的風好似從掌心灌進了心底。
他知道她聽見了,卻不知道她明不明白自己話中的深意。
他想,以她的聰慧,應當是明白了。
可她在此事上向來是遲鈍的,叫他不敢肯定。
為著這一點不確定,孟舒瀾松開的手又攥緊來,一抿唇,繼續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在西疆一待就是好幾年。我以為,最多一兩年,在明白自己想要的之后,要麼失望離去,要麼享盡一切辦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當我真的明白自己想要什麼的時候,卻認了慫。”
孟舒瀾輕笑著,像是穿過了時間的長河,笑從前那個糾結不定的自己,“我一邊忍受著求而不得地輾轉難眠,一邊卻又唾棄著自己的動機不純。
但我本來就動機不純,從一開始便是如此。或許正是因此,所以我才更加難以抉擇。”
“我跟在你身邊,做你的軍師,離你那麼近,卻又總覺得離你很遠。”
“起初我以為是你小小年紀就已聲名鵲起,而自己一事無成,心里不平衡的落差。便想著等一等。”
孟舒瀾說著一頓,望著晏清依舊尚顯稚嫩的面龐,似自言自語地呢喃了一句,“我想著,你我都還年少,再多等些時日,等你我都再大些,再說這些也不遲。”
“可當那一次,我帶著晏修趕來,看著你被埋在死人堆里奄奄一息時,我才知道,雖然你我仍年少,但在這戰場之上,卻未必會有未來。”
孟舒瀾想起三年前,自己將人從死人堆里刨出來時,她只剩下一口氣吊著,后怕得發抖,“當時,小由姐都說你很可能救不回來了。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有的人一旦入了心,當要失去時,便如剜心刮骨。”
晏清一怔,垂在身側的手收緊,羽睫微扇,下意識地別開了視線,不敢看孟舒瀾過于灼熱的眼。
但她腦中卻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孟舒瀾倒在自己懷里逐漸冰冷僵硬一事,想起今生自己差點再次看著他死在自己眼前。
那種剜心刮骨的痛楚,比任何刀劍砍在身上,還要疼痛百倍。
原來從前自己每次從戰場上重傷歸來,他便是這樣的心情嗎?
晏清忽地有些愧疚。
從前她總覺得孟舒瀾生氣地要自己保證下次不可犯險是小題大作,覺得戰場上刀光劍影有些事受傷總是在所難免。
可當位置調轉時,原來自己跟他也沒什麼分別。
晏清有心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貝齒輕啟,卻又磕上,反復幾次,每次話都到了嘴邊,她卻又覺得不太妥當,說不出口。
最后,仍是孟舒瀾打破了這短暫的沉默。
“那時我才真正意識到,有些話當時不說出口,可能以后永遠都不會再有機會同想說的人說。”
孟舒瀾深深地看著對面欲言又止的人,一寸寸以目光描摹著她的眉眼,“當你終于脫離危險之后,我便想著,不管你我年紀是否尚小,也不管自私自利的我是否有資格站在你身邊,有些話我想告訴你。我怕當時不開口,以后會再沒有機會。”
“大概是我太急切了,連晏帥都看出了我的心思。”
孟舒瀾苦笑,“他同我約法三章,要我守口如瓶。他說,晏家的兒女是大漠里的鷹,被折斷翅膀豢養的鷹,是難得善終的。他說,你我都還年少,雖已到了民間議親的年紀,但到底還是孩子,難免會有些沖動喜新的心思。他同我約定三年,讓我想明白自己到底是一時沖動,還是真心如此。”
“他不知道,這件事我已經想了兩年之久。”
孟舒瀾笑著,嘆著,忽地撇開眼去,打直了脊背,望著天際間緩緩亮起來的星河璀璨,緩而輕地低語,“阿清,此事,我想了五年。”
喧囂的風在此刻好似瞬間安靜,晏清怔怔地看著面前人轉過身來,深邃的眸中沉著認真與灼熱,殷紅的唇瓣一張一合。
“我心悅于卿。”
🔒第二百三十章 情難自矜
“若說跟著你來西疆是臨時起意,那這五年的念想則是絕對的蓄謀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