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的士兵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坐在城門口茶攤上喝茶的一名青衫公子。
晏清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便見那人搖著扇子,正對著城門坐著,桌前擺著三盞茶。
見晏清看過來,那人端著自己面前的那盞茶,朝著晏清舉盞相邀:“將軍一路舟車勞頓,何不先歇下來,吃一盞清茶?”
紅妝看一眼晏清。
晏清抬腳行至茶攤之前,坐下。
那人笑著收扇,扇尖虛虛一指晏清面前的茶,又看向站在晏清身后的紅妝,指著另一盞茶道:“這位將軍何不也坐下來歇歇腳?”
說罷,卻又征詢晏清的意見,“久聞晏將軍愛兵如子,想來應該不會介意,下屬與自己同桌而飲吧?”
聽著這低劣卻又意味明顯的挑撥離間,紅妝睨著眼,冷冷地嗤了一聲。
她既然調查過將軍,就該知道,將軍不是介意與人同桌而食,只是營里大家敬重將軍,知將軍不喜人近身,故而不曾同將軍同桌罷了。
卻不想這麼一等小事,到了他們這些人眼里,倒是成了將軍苛待下屬。
真是可笑。
紅妝不曾坐下。
晏清亦未飲清茶。
“郭小姐若是想驗清的真假,大可直言,無須如此拐彎抹角。”
郭佳笑一僵,盯著晏清毫無波瀾的眼,手中折扇收回手上一敲,頗為費解地道:“你我從未見過,你怎知我是誰?”
且不說自己一身男裝扮相,就是自家看著自己長大的幾位世叔都認不出來,晏清卻能一眼識破她的女兒身。
就算晏清識破她男裝的扮相,也不該一口就咬定自己就是鎮北侯之女才是。
為了能夠順利地出城,她可是特意做了修飾,就算她爹這會兒站面前,也不一定能夠一眼認出她來。
她同守城的士兵也只說了自己是她爹派來的人,可沒泄露自己的身份。
所以,就算晏清提前查了自己的身份,也不該一眼看穿自己身份才是。
她很好奇晏清是如何做到的。
晏清淺淺地看了她一眼,道:“猜的。”
郭佳一噎。
這答案簡單粗暴,卻又合情合理。
是她高興過了頭,被晏清一誆,就自己認了。
郭佳折扇敲著手心,也不為自己犯了這淺顯的錯而懊惱,反笑盈盈地道:“原來向來以正直傳世的晏家人,也是會誆人的。”
“兵不厭詐。”
晏清淡淡道。
郭佳被一句話堵回來,話在嘴邊轉了轉,卻是看著晏清笑:“將軍本是佳人,顧盼間可傾眾生,卻偏冷著張臉,真是好生無趣。”
晏清不語,只是看著笑意盈面的郭佳,猜著她的打算。
“您這樣噎人的性子,容易吃虧。”
郭佳笑罷,狀似無奈地搖頭嘆息。
晏清仍舊沉默。
她知道自己說話容易冷場,所以一般不做暖場的活。
那都是兄長的活。
后來,都是孟舒瀾在做。
再或者,別的什麼人。
終歸,活躍氣氛的事,都不太適合她去做。
關于這一點,她聽許多人說過,也試著改過。
只是結果不理想罷了。
但無論如何,這話應當還輪不到初相識,不知敵友的郭佳來說。
看她讓士兵將她們攔下一事來看,晏清覺得這人應當不是友善到提點自己的人。
“如果郭小姐讓人攔下清等,只是為了逗弄清,以此為趣,恐怕是要讓郭小姐失望了。”
晏清眉眼微冷,“若小姐沒有別的事,還請就此放行。如今離圣上所言最晚上期限,只有不足月余。通報在路上還要走上些時日,恐是耽擱不起。”
郭佳嘆氣:“您該慶幸,我是個大度的人。若是旁的人,既是有意刁難你,又怎會因你一句威脅,就輕輕揭過?”
“延誤上任期限,我爹固然會受到圣上的譴責。但最后受責罰的,不還是您?”
郭佳同晏清辯理,“再則,兵權交接一事本就繁雜,您來得又晚。只要在通報上寫上一筆,您故意延誤上任時日,導致最后交接兵權時間不夠,這才最終導致任期延誤。如此,便皆是您的責任,便是圣上有不滿,自也是朝著您去。”
晏清眼睫微垂,沉沉地盯著郭佳。
自己確實是想得簡單了,但卻也是沒料到這個長在后宅的郭佳,會將朝堂上的那些彎彎繞繞,也摸得這麼清楚。
推卸責任,朝堂上一貫的把戲。
低劣,卻又行之有效。
“您不必這麼看著我。”
郭佳對上晏清審視的目光,盈盈一笑,“這可不是我的主意。”
晏清眸光一閃,眉微挑,便聽郭佳又道,“給我爹出主意,將您攔在城門外的,是羊城的主簿,我爹當年的同窗。”
聽著郭佳話里的未盡之言,晏清指尖微動,纖長的羽睫半垂下來,在眼下遮出一片陰影。
郭佳看一眼不多言的晏清,折扇在手里敲了敲,才又道:“我這位世叔,是京里來的。”
晏清靜靜聽著。
“他想給你個下馬威。方才我說的,便是他的打算。”
郭佳忽地一轉手中折扇,手肘撐上方桌,湊近些許,含笑低聲問著,“您打算怎麼破局呢?”
🔒第二百四十章 羊城主簿
羊城主簿吳放,晏清記得這個人。
他是郭佑寧少時同窗好友,后官拜御史中丞,卻因言辭過激,招了皇帝的不滿,之后被尋了錯,遠發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