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探消息的幾位大臣沒明白皇帝的打算,得了他們消息的一群人也沒想明白怎麼回事兒。
直到翌日早朝,一切才豁然開朗。
“微臣聽聞京中盛傳端王殿下遇險,生死未卜之事,恰傳詔令官昨日也已歸京。微臣想請問圣上,流言是否屬實?此事關系社稷傳承,還請圣上如實以告!”
早朝剛走了流程,就從朝臣隊伍中殺出一人,直直地行行一大禮,毫不拐彎抹角地向皇帝逼問。
他這話一出,就像是羊群有了領頭羊一樣,帶出一群朝臣直直地往皇帝面前一跪,也不管皇帝什麼臉色,就是一通一模一樣的逼問。
三分之一的朝臣都跪在皇帝面前了,皇帝他若是把這批人都處置了,那無疑是欲蓋彌彰。
若是說謊糊弄,那必然有損帝王威信。
皇帝他不是不想瞞,而是知道自己瞞不了,所以干脆不瞞。
原先還鬧不明白的朝臣,在這會兒這個陣仗下,也算是全明白過來了——皇帝沒招兒了。
沒招的皇帝黑沉著臉召傳詔官上朝,當著眾臣的面,原原本本地匯報了溫哲翰遇險失蹤的前因后果。
待傳詔官退下后,皇帝冷眼掃過剛才跪成一片的人,“眾卿既已知道前因后果,可有何策?”
還是先前領頭發難的人先站了出來,“微臣以為,如今二位殿下皆不知生死行蹤,為社稷傳承計,當即刻召舒王殿下回京,以穩定大局。”
“不可!”
那人話音剛落,王衛濤就斷然反駁道,“如今西南兩疆形勢未穩,端王失蹤不知所去,舒王若歸京,兩疆局勢必然更為混亂。
一來不利于搜尋端王下落,二來更會給端王多添兇險,三則若無舒王坐鎮,屆時蠻夷四動,剛有所轉勢的西南邊疆,必定再遭戰火匪患之憂。先前所做一切努力,都將成無用功!”
說罷,王衛濤朝皇帝一拱手,沉聲勸諫,“臣請圣上三思,且莫為穩一時朝局,而置邊患于不顧!”
“王大人此言差矣。”
在皇帝開口前,許相逢忽地開了口,“邊患固然不能不管,社稷傳承作為國之本根,更不該以‘一時的朝局不穩’而輕描淡寫地忽視。”
“眼下幾位皇子,或早逝,或不知所蹤,江山社稷無人承接,必然引人覬覦,而至萬民驚惶難以安穩度日。為穩定民心,盡早從皇室宗親中擇選賢能,暫為輔國,才是上策。而放眼整個皇室宗親,只有舒王最能擔此大任。”
許相逢緩緩陳明利弊,并提出建議,“至于邊患,有老將白術,新才游甫鈺、柳溪元等人,舒王離開段時間也不妨事。正好舒王昨年離京,今年也快到回京述職的時候了,提前一兩月也無事。”
“等端王安然回歸,民心既定,舒王再回邊疆主持大局也未為不可。”
🔒第二百六十七章 站不站隊
前提是端王能平安回京。
避開這個前提而提出如此建議,若非是蠢笨天真,就是意有所指。
朝堂之上,所有人都在看著許相逢。
看著他背影的偷偷摸摸不敢直視,能見著他神色的無不為他淺勾的唇角吸引注意。
是對皇帝的樂觀勸解?還是對自己的樂觀安慰?亦或者,想得不那麼光明一些,是篤定了端王的結局,即將稱心如意?
朝臣們驚疑不定,心里沒有一點兒譜。
若說意在攬政,許相逢兩朝為相,朝中門生眾多,更是當今皇帝國丈,最可能成為下任皇帝的端王的親外祖和太傅。肅王、賢王一倒,端王不論是困于局勢,還是困于孝義,都只能任由他拿捏。
他已然權傾朝野,無人能出其右,也引得眾臣紛紛趨附。
按理說,他不該,也用不著再畫蛇添足,對端王下手,又提議立宗室子為儲啊?
可他偏偏就多余做了這后面一步!
是有信心端王一定能回來,還是有別的什麼更大逆不道的打算……
那一刻,哪怕是已經決定依附許相逢的朝臣,也止不住地心里打鼓。
這許相逢要是真有異心,他們是該站皇帝當個忠臣留名青史而死,還是站許相逢當個逆臣茍且而活呢?
決定依附的朝臣尚且心生動搖,還在觀望的更是兩眼茫茫。
最要命的卻還不是這二選一,而是他們壓根兒不知道許相逢到底是怎麼想的。
雖說如今種種跡象都表明他是圖謀已久,但真從常理推論,他一個半截身子入土,又無嫡傳子孫的人,沒道理吃力不討好地反了皇帝讓許家旁系撿便宜啊!
他不是想反倒還好說,大家最多就是跟皇帝鬧了點兒小小的不愉快,讓皇帝發一通脾氣,罵一頓,罰個薪,最多打個板子,也就結了。
但他要是一心想反,那自己就是站也不是,不站也不是。
不站吧,死得快,還可能拖家帶口一起死;站吧,他成了自己也許有功,但自古也沒幾個皇帝喜歡重用變節之人的,最后說不得要為了正他的名而背黑鍋。
一時之間,這整個朝堂上,已經明明白白地想清楚了自己要干什麼,竟就只有三個人——讓人猜不透的許相逢,破罐子破摔的皇帝,以及跟許相逢完全不對盤的王衛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