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一瞥驚鴻,到底是成了如今的思之若狂。”
這情太重,她承不住,也還不起。
晏清按著眉心沉默許久,才深吸一口氣看向他那灼灼的眼,“我只是將。將不攝君位。奪君之將,必受天下所伐。”
“若是君甘心相讓呢?”
她知道的道理,他并非不知,可他偏要強求,哪怕是強詞奪理,他也能說得順理成章,做得坦坦蕩蕩,“將奪君位,天下所伐。可若是君早已是將入幕之臣,甘心拱手相讓。這天下,誰還能置喙?”
“便是史書載荒唐,我也不改此意。”
四目相對,他一字一句皆擲地有聲,“這天下交給你,比交給我更合適。我的心里,裝不下那麼大個江山。”
🔒第二百八十九章 武安起源(下)
這話與當初自己將西疆交給他時,何其相似。
晏清按著眉心,低頭想了很久。
“這不是一場兒戲。”
良久之后,晏清亦是認真地看著他,“你也不是眼看著動亂起,而無動于衷之人。”
“這自然不是一場兒戲,我也從未將其當作一場兒戲。”
孟舒瀾直接打斷了她的話,“你可曾聽聞五家之約?”
晏清目光微閃,想起初入北疆時,郭佳同自己說過的事,點了頭。
“武安建國的五家曾有過約定,武安疆域五家共治,溫家雖為皇,其余四家卻也可在溫家凋敝,或皇帝昏庸時,取而代之。”
孟舒瀾從懷中取出一個包裹,放在晏清面前,“我在逃亡時,曾遇見同樣被人追殺的晏家二大爺。這東西便是他從晏家祖祠帶出來的,臨逝前他將此物托于我。”
晏清微愣,“二叔公他……”
孟舒瀾點了點頭。
目光落在染血的包裹上,晏清神色復雜。
上一世晏齊威也算是將她和晏家推進深淵之人,她念其年邁,又是晏家唯一的老者,便也只是將其囚于京城鎮西侯府。
她們一走,晏齊威便成了自生自滅。
只是有鎮西侯府在京的家業,又有方樵照應,他若不再興風作浪,也還能同前世一樣,得一個壽終正寢的結局。
可如今,他卻逃了出來,取了晏家祖祠之物,橫死客鄉,將此物送到了她的面前……
看著面前的包裹,晏清沒有立刻打開,只是看著。
若是打開這包裹,有的事也就沒有退路了吧?
她做慣了前鋒,便是退也是為了求進。在此時,她卻是謀生了退卻的心思。
可眼前人對她熟悉極了,只一個遲疑便叫他察覺了心思,全然不給她退路。
“結下盟約的五家,四者皆是出自前朝世家,唯有晏家,本就并非前朝之人,而是原本的鄰國西晏王室。”
孟舒瀾將當初皇帝告訴給他的武安秘辛盡數以告,“西晏善戰,夾在前朝、羌國和西戎之間,歷經多年不敗,跟三國都有著深厚的聯系。”
靠著與三國之間的互相牽制,以及自身軍事的強大,西晏延續多年,直到前朝暴君倒行逆施,三國之間的平衡被打破,西晏又正值旱災,糧草欠收。
因此,西晏與其余四家聯手,推翻前朝暴政,將香漳河一帶相對富庶的汾邯城劃入疆域,形成了現在的西疆。
西疆也自此在不需要向外收購糧草的情況下,滿足基本的民生,但要維持西疆常駐軍隊的開銷,卻是遠遠不夠的。
所以當年晏家的先祖便與另外四家共同約定,建立了如今的武安。
但若是某一天五家不和,則西晏國復,大家分道揚鑣。
“也是因此,朝廷一直想往西疆塞人,瓦解西疆的政治體系,但西疆始終有如鐵桶一般,沒有突破口。”
孟舒瀾頓了片刻,目光有一瞬間的復雜,但他還是開了口,“所以,為了將西疆的力量收歸己有,無論是謀劃多年的許家,已經滅亡的李家,還是坐江山百年的溫家,都在直接或間接地借助外族的力量,對西疆進行打壓。”
“當年老鎮西侯那一戰,以及之前鎮西侯那一戰,之所以會慘敗至此,皆是有人背刺,出賣軍情。”
垂下眼,孟舒瀾避開了她的視線,不敢去看她的眼,指節微攥,聲音忽地低沉,“溫家對此是知情的,但卻選擇了放任和隱瞞。”
他話說完,大帳內沉默了很一會兒。
晏清一直沒有開口,讓他心里生出不安,抿了唇再次開口,“他畢竟是我舅舅,我不奢求你會待我如從前那般親厚。但……”
停頓片刻,孟舒瀾深吸一口氣,抬眼看向對面人,“若將此事瞞下來,讓你毫無所知地出于愧疚領這份情,我這輩子大概都心難安。”
他們對彼此都太熟悉了。
他知道她不會因為皇帝的所作所為而遷怒于他,她也知道他會將這樣的事告知自己,是做好了形同陌路的準備。
他在逼她。
在知曉了這些事后,她不可能放下西疆不管,也不可能罔顧父兄血仇。
她回來就是為了復仇的。
半垂著眼瞼盯著對面沉默下來的人,晏清從未覺得如此的疲憊,卻又莫名松了口氣,
原來他對自己的好,也包含著愧疚啊。
她知曉事實并非如此,也知道自己這算是遷怒,更知道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必然有皇帝的視而不見,甚至可能有推波助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