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她往下落,空氣之間從干旱有了一些水汽。
海面上涌,潮水襲來,海鷗從死亡走向新生,原本零落的灌木叢起死回生,長出一朵朵新花,一只蝴蝶不知道從哪里飛出來,輕輕落在凝著露水的花瓣之上,撲閃了一下翅膀。
旱魃女跪倒在地上,一把劍從前胸貫入,死死地將她方才的傲慢與瘋狂釘了下去。
她低垂著的腦袋,正好面對著郁壘與酆都大帝的方向,像是悔改與伏罪。
元夕看到了郁壘看似瘦削的身影,銀白長發在海風吹拂之下,輕輕地被吹了起來,像是與方才驚心動魄之下沒什麼兩樣。
“你打不過我的。”元夕聽見郁壘輕輕地笑了一聲,“早些伏罪為好,這次我親自帶你去地獄之中領罰。”
旱魃女徹底泄了氣,三千年了,她還是打不過郁壘,更別說是酆都大帝了。
但她還是不甘心,她想起三千年之前,在尸山血海之中,酆都大帝那原本古井無波的眼神,看向她之時,竟然有些片刻失神。
那是地府之中至高無上的神明,是法力高強的混沌古神之一,他執掌幽冥,那冰冷的黑色雙眸早已看了千萬年的生離死別,善惡喜悲,那原本應該是無人可褻瀆,萬鬼敬仰,高高在上的不惹塵埃的一位神明。
神是冰冷的機器,世間一切如螻蟻一般乏善可陳。
所以,當那樣漂亮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之時,又有誰能夠拒絕?即便只有片刻失神,也足夠讓鬼飛蛾撲火,只為那眼神長久地屬于她。
旱魃以為自己是不同的,即便后來發現酆都大帝待她與其他鬼一樣公事公辦,沒有什麼不同的時候,她也在腦內為自己譜寫了一段想靠近而又顧忌天地規則不敢靠近的虐心虐戀的情節。
郁壘轉身向酆都大帝告辭,說道,“事情既然已經了結,我便帶她下去了。”
他剛要拿出手腕上纏著的的縛魂鎖,突然,綿軟干燥的沙地上卻被眼淚洇濕了一塊。
“所以當時你為什麼要那樣看我?”旱魃聲音有些嗚咽,像是悲傷到了極點,卻孤注一擲地想要尋求一個結果。
直播間的鏡頭之下,幾十萬觀眾同樣聽到了這一聲帶著哀求的微弱的問話。
【桑桑是命:我突然覺得,她也挺可憐的。她一直覺得自己和酆都大帝是兩情相悅,就像白無常說的那樣,現在她得知了殘酷的真相……好吧跟我一樣,我也經常幻想男神愛上我,并且希望這一切變成現實……】
【春三月:她有什麼好同情的?我剛剛百度了一下,三千年前,旱魃現于北方,連年不雨,餓殍無數,百姓易子而食。如果這直播間的一切是真的,那她現在更是因為一點點私情就逃往人間,你沒看剛才,大海的河床都露出來了,她逃到人間會害死多少無辜的生命啊!她哪里可憐了,到時候可憐的就是人間了!】
【我是戀愛腦:旱魃又做錯了什麼?要是一開始酆都大帝就和她說清楚,她不就不這樣了,她就是最可憐的!】
……
彈幕吵吵嚷嚷,吵成了一團,元夕看到觀眾們杠了起來,不禁有些頭疼。
酆都大帝神色不改,面上沒有一絲異樣,在他面前,眾生都沒有差別。
“我已然說過,你長得很像是我的一位故人。”
只是那位故人是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是看到旱魃的臉的時候,有一絲熟悉感。
酆都大帝皺了皺眉,接著說道,“況且,在當時我就已經與你說清楚,與你從未有瓜葛。由于我的疏忽,我已自罰神罰三十。”
神罰更在平常的天雷劫罰,地獄刑罰之上,元夕看過相關的地府記載,平常犯了大錯的神仙都會受到這種處罰,據說當時由于某位神仙由于疏忽導致妖物為禍人間,害的人間兩百人殞命,也才罰了十鞭,就差點因此失去仙骨仙命嗚呼。酆都大帝罰自己三十,可以說最自己很嚴格了。
看來酆都大帝有很強的自我管理能力,元夕不由得想起那個狗狗叼著繩子的表情包,差點不合時宜地笑了。
旱魃不說話了。
歸根究底,還是她的錯。
酆都大帝從來沒有說過,后來他查過人間受旱而死的名錄,發現旱魃是盜取了某位姑娘的臉,安在了自己身上,后來那位姑娘轉世何處,他并沒有刻意去尋找。
旱魃罪大惡極,要不是酆都大帝此次用神力護著這片區域,旱魃剛才那一怒,足以讓這里方圓千里突發干旱,不知道多少人又要因此殞命。
郁壘自始至終都帶著那抹淡淡的微笑,見旱魃再也說不出什麼來,便帶著她去往地府。
酆都大帝的傘輕輕一動,這里的神力庇護頃刻消散。
“走吧。”
他看向一邊若有所思的元夕。
就在他拿著傘抬腳就要走之時,元夕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袖。
酆都大帝垂眸低頭看去。
元夕低著頭,柔順的發頂看起來很柔軟。
元夕咬了咬牙,終于問出了那個一直不敢問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