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心無旁騖地走了進去。

　　屋內也有很多書，只有書桌上亮著燈。

　　女孩對蔥綠色似乎情有獨鐘，不管是窗簾還是床上用品，到睡衣，都是蔥綠色，一種充滿生機又不會過于刺眼相對溫和的顏色。

　　女孩一身蔥綠睡裙，勾勒出玲瓏身形，低著頭，緊張地盯著電腦屏幕，口中念念有詞。

　　“求你了，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元始天尊齊天大圣二郎神酆都大帝……不管哪路神仙，保佑我過吧！”

　　“算我求你們了！”

　　因得那一句“酆都大帝”，庭衍頓住了腳步。

第56章 第一眼你看到的是誰

　　電腦屏幕散發著淡淡的白光，上面正是公考成績查詢界面。

　　庭衍頓足，站在女孩后面。

　　只見她一陣念念有詞之后，鼓足勇氣，點下了查詢按鈕。

　　女孩將捂著眼睛的手放下去，眼睛看到屏幕上之時，原本臉上的期待頓時變成了失望。

　　“又沒過啊……”

　　感嘆完之后，桌邊的手機突然亮了一下，女孩點開，發現是一同備考的同學發過來的問候。

　　“小夕，查了分了嗎？”

　　“……其實，對不起，我那天看到你的選擇名單，和你報的是一個地方，我筆試過了。”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選的那個，似乎更加適合我。”

　　手機屏幕的白光令女孩一陣頭暈目眩，明明記憶之中，她報的是鄰市的某局。

　　她緩慢地接受了這個消息，點開了輸入框。

　　“沒關系，本來就是各憑本事的東西。”

　　剛放下手機，突然又蹦出一條消息。

　　宿舍群：“夕夕，你看了某某的朋友圈嗎，原來她是那個市的局長女兒啊。”

　　女孩放下手機，瘦瘦小小的身體在椅子上蜷成一團，臉埋在雙膝之間，房間內半點聲音也無。

　　庭衍的視線在女孩身上停留了一下，手中出現生死簿。

　　——死亡時間，25歲。

　　也就是明年。

　　其實不需要拿出來確認的，一眼看盡生死的酆都大帝，從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已經命數將盡。

　　一生不順，處處失意，轉運機會就是死后。

　　天選之人。

　　找了三年，終于找到了。

　　酆都大帝站在一旁，看著元夕郁悶夠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過身的一剎那，他看到了一張堪稱驚艷的臉。

　　僅憑這張出塵絕艷的臉就足夠讓人一見鐘情銘記于心。

　　庭衍微微愣神，不是因為太好看，而是因為這張臉，簡直與旱魃如出一轍，雖然他存有一些對這張臉模糊的感覺，卻足夠讓他駐足。

　　比旱魃更像。

　　雖不知為何會有這種感覺，但卻如此強烈。

　　庭衍等了她一年。

　　又一年早春，天上降下最后一場薄雪。

　　地上覆了一層白色砂礫，像沙漏里流動的細沙，在路燈的照耀下散發著瑩白的光。

　　庭衍如約來到這棟老舊小區。

　　頂樓，熟悉的小小房間，熟悉的蔥青色裝飾，女孩穿著一身厚厚的家居服，坐在電腦前。

　　這是她第四次查分。

　　也是最后一次。

　　庭衍站在一旁，一年以來他來過這間出租屋無數次，在女孩身邊看了無數次，他眼睜睜看著女孩風里雨里，起早貪黑，客廳上的書架又增多了幾本，她的身體又瘦了許多，五臟六腑似乎已經茍延殘喘，蒼白的臉沒幾分血色，嘴唇是非常虛弱的淺粉。

　　這一年里，她的心臟又一次病發，從ICU里走了一圈。

　　庭衍仍舊記得她從ICU出來的那天，那是冬天的第一場雪，雪下的很大，她的頭發都白了，她穿著純白色的羽絨服，帽子上的毛也是白絨絨的，蒼白的臉宛若白紙，皮膚如白玉一般。

　　整個人幾乎和被白雪覆蓋的天地融為一體，讓人覺得不真切。

　　像是在白雪里漂浮的白衣鬼。

　　庭衍知道她死期將近。

第57章 一別如雨

　　他靜靜地看著，看著女孩靜靜地走遠。

　　忽的一陣北風刮過，一片枯黃的樹葉帶著一半的綠落在女孩的發梢，她將樹葉捧在手中，一半枯黃一半綠，她微微一笑，后來這片樹葉被她夾在了書里。

　　似乎連她自己都察覺自己死期將近，在這最后的幾個月里，她身體好些了就去兼職，找工作，將賺到的工資一分不落地捐給了養大自己的福利院。

　　她簽了遺體捐贈書，在年關將近時，去了肯德基，第一次嘗到了小時候夢寐以求的東西。

　　然后她像是早已知曉生命大廈將傾之際的老人一樣，靜靜地等待死亡。

　　三月十四。

　　她打開了電腦，輸入了自己賬號密碼。

　　庭衍在一邊站著，答案他早就知道。

　　所有人的命運他全然知曉，人在將死之際，有的坦然面之，有的驚恐不已，或者從容，或者壯烈，或者痛苦。

　　不知道女孩死之時，會是什麼反應呢。

　　原本庭衍完全有時間親自把她靈魂引入地府，但是這件事，最終還是由本地的陰差接引。

　　在她去世的前一秒，他從那老舊小區出來。

　　外面天寒地凍，北風呼嘯，狂亂的風裹挾著刺骨嚴寒。

　　他站在冰天雪地之中，一如這麼多年以來的禹禹獨行，他站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往元夕的方向看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