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因很清楚,心臟病猝死,不治而亡。
對于地府來說,生死并沒有什麼大不了,只是一次很普通的輪回而已,一個魂魄多的甚至有上百次輪回。周乞知道,對于人間來說,生死卻是一件大事。
人間的醫院,新生降臨時,滿室歡喜,而在病床上,人死之時,許多人類無法接受,悲慟不已甚至一同追隨。這兩幅場面很有可能出現在同一個病房。
反正人類將生死這兩件事看得很重,也是,人類的情緒就是那樣豐富,甭管生死,就是平日里也有悲歡喜樂,情緒多變。有人看到一片落葉傷春悲秋,有人看到落葉歡欣鼓舞,這是人間的特色,也是人類的定義,非神明能夠擁有的。
周乞不是修煉到家的神明,但也沒有太多正常的人類情緒。
對于元夕死亡這件事,他心中還是挺復雜的。
開心的是終于找到了天機所說的那個拯救地府的人。
郁悶的也是找到了天機所說的那個拯救地府的人。
這意味著天機的一切都應驗。
是一件令他非常不爽的事情。
但不管哪種情緒,出發點都是地府,與元夕此人本身無關。
總之當他站在那個老舊小區的屋檐下時,看到天地蒼茫之間酆都大帝的背影,是有些意外的。
跟了酆都大帝已經五千年了。
白練千里,如銀色絹紗盈盈落下,模糊了他黑色的背影,蒼茫天地間,那身影仿若虛幻,朦朧如夢,那是第一次,周乞覺得酆都大帝不似以往般冷漠。
他身上仿佛帶著人間的情緒。
不是纖塵不染,而是寂寥。
獨屬于人間的情緒。
酆都大帝背影相對,周乞一回頭,看到了被陰差拘著的元夕的魂魄,那時候的她還處于魂魄離體時的迷茫,尚未注意到這邊的兩道身影。
她似乎在問,“真的有地府嗎?我這是要被帶著去地府了嗎?這麼說真的有閻王之類……”
似耳語似吵鬧。
有點煩。
一行鬼影漸漸遠去,逐漸沒了影子。
而酆都大帝自始至終都站在一片蒼茫雪地里,并未回頭。
就那麼與看了一年的人擦肩而過。
那時,周乞就覺得有些不一樣了。
周乞明白,那寂寥不是從他心中來,而是從酆都大帝心中來。
清冷的神明情緒有了波動,這無疑不是一件好事。
周乞甚至有些悲觀的,不合時宜地想著,或許地府真的要完蛋了吧。
后來也果真如他所想,那天及至拂曉,酆都大帝閉關,去領受了四十九道天罰。
周乞不想承認,酆都大帝動心,是一個開始。
元夕問的問題,也是這個“開始”。
周乞只是微微愣神,碧綠的眼眸便又恢復了往常的戲謔,他勾唇一笑,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陛下從沉睡之中醒來之后,發現地府的新鬼呼聲愈來愈強烈,與老鬼之間已經有不可化解的尖銳矛盾。他們急切著希望有一個如人間一樣的新地府,而我們陛下一向體恤子民,又恰逢天機指引,于是便開始改革。”
元夕就那麼直直地看著他。
“你在說謊。”
周乞不由得噤了聲。
元夕陳述一個事實,“悲傷的微笑。即使你努力在笑了,但是嘴角翹起的弧度還是出賣了你,你的眼中,也寫滿寂寥,分明是在強顏歡笑而已。”
周乞低下了頭,想他扮女裝這麼多年,按理來說演技已經到了一種出神入化的地步才對,怎麼就讓一個涉世未深的小丫頭給看穿了呢。
元夕轉過了頭,“我問過神荼,問過郁壘,也問過王真人,但你們誰都這樣說,明明都想好說辭了,但是表情卻一致地讓人輕易察覺在說謊,你們實在是很不適合說謊。”
“不過既然你們不愿意說,那就由我自己查清楚吧。”
酆都第一汽車制造廠。
元夕率先走了進去,秉持著多說多錯的原則,這一路走來,周乞后來都沒說話了。
一踏進制造廠,廠長石鐘山便迎了過來。
石鐘山:“元改革官,鬼帝殿下。歡迎你們蒞臨酆都第一汽車制造廠,我這就帶領你們去測試車間。”
元夕點了點頭。
彈幕一直很興奮,地府是在他們的眼中一點點建設起來的,對于一些老觀眾來說,地府就像他們的孩子一樣,現在有了一點點成就了,就像孩子考試終于考了個好成績,現在要開家長會了,他們自然是無比期待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純純看熱鬧的,畢竟那可是地府,地府的第一輛汽車,陽間的網友們都很期待。
一大批營銷號已經守在直播間,就等著元夕他們看到那車了。
石鐘山帶著周乞與元夕走到測試車間。
一邊走一邊介紹道,“昨天,第一輛汽車制造出來,經過我們員工的多項專業測試,宣布可以運行,現在大家都很激動。”
他推開門,帶著元夕走了進去。
只見車間內空蕩蕩,飄著兩只身著襯衫西褲人模人樣的鬼,脖子上還掛著工牌,拘謹地站在一旁。
而在他們面前,是一輛通體黑色的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