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楫方才坐下,還沒來得及與鄭皇后敘話,趙楷便揚聲問道。雖是問句,其實已是肯定的口吻。鄭后也露出關注的神色,顯得十分在意。
“也沒什麼。不過是街頭偶遇,順口提了一句昨日是母妃的忌辰而已。”趙楫淡然道。
“不止吧!?聽說你大白天**縱飲,衣衫不整、爛醉如泥,在鬧市放浪形骸……”
“三哥聽說的未免多了些!”趙楫打斷道。“不愧是皇城司提舉。”
宋朝的皇城司就相當于明朝的錦衣衛,是朝廷的情報機構。趙楷極得皇帝信重,被任命提舉皇城司。趙楫明知定是父皇在趙楷面前抱怨,后者才來問責于他,卻假作不知,反唇相譏。
“你!你也知道昨天是母妃忌日,縱情酒色便是你悼念母妃的方式麼?”都說話趕話沒好話,趙楷雖性格沉穩,此時也有些按捺不住火氣。
“什麼縱情酒色?我是……”趙楫本就是直性子,哪里受得了冤,便待拍案而起。
鄭皇后見情形不對連忙圓場,打斷道:
“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本宮喜歡安靜,聽不得這個。難得你們兩兄弟今天有心來看本宮,我這宮里好久都沒這麼熱鬧了。你們呀!就不能讓我這老太婆多高興一會兒?”
“是!娘娘!”趙楫當即起身施禮,恭謹應諾。
再是叛逆不羈,趙楫終究成長于重視忠孝禮義的傳統社會,皇后是尊者又是長輩,她的話自當遵從。
“母后哪里老了?昨日父皇還說您越來越年輕,讓尚衣局為您重新裁制些艷麗的宮裝呢。”趙楷卻一面施禮,一面笑道。
“三哥兒就是嘴甜,專會拿我這老太婆開心。”
鄭后笑罵道,殿中原本緊張的氣氛也隨之輕松起來。見二人不再爭執,鄭后的心情也隨之放松,笑道:“這樣才對嘛!”
“檉兒去得早,你們倆都是本宮看著長大的,我跟你們母妃又情同姐妹,你們呀就像是我的親骨肉一般。
有道是‘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你們倆一母同胞,本應該相親相愛。家和萬事興,我們皇家更要兄友弟恭,給天下人做好表率。”
“母后說的是。”趙楷狀元之才,口齒便給,當即附和道:“父皇乃千古未有的圣君,不僅雄才偉略,更雅量高宏,鼓勵皇子們修文經武,建功立業。我們做皇子的,恰逢盛世,當真幸何如之。正該團結一心,勤修文武,報效君父,為我大宋江山社稷建功立業。”
或許是八字不合,命里犯沖。見到趙楷侃侃而談,大唱高調的樣子,趙楫便覺得虛偽。但方才答應了鄭后,只能強忍下反駁的欲望,心道:“既如此,方才你又為何那般高高在上的訓斥于我?”
似是看出趙楫心中的不滿,趙楷轉向他笑道:“四哥兒!我方才語氣有些急躁,你莫要見怪!”
趙楫順毛驢的脾性,聽得這話氣就平了大半,又聽趙楷續道:“剛才母后的話可句句都說進了我的心里。
四弟!今兒個母后也在,我跟你說句心里話。咱們這麼多兄弟里,你我還有五弟,咱們三兄弟一母同胞,年紀又相若,原本最是要好,正該團結一心,共謀……共同作出一番事業來!”
人是社會動物,世人莫不渴望親情,聽趙楷說得動情,趙楫也不禁點頭。若是有知心的兄弟時時開解,事事幫襯,對向來孤單的趙楫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好事。
趙楷更是笑得開懷,順勢話起了家常。
“四弟近年來可還有作畫?”
“如今鎮日習武,哪里還有空閑作畫?”趙楫搖頭道。
“那可真是可惜了!浪費了你這上佳的天賦。”趙楷也搖頭嘆道,狀極痛惜。
“四哥兒的畫兒畫得很好?!怎的本宮從來不知。”鄭皇后訝然問道。
“回母后!以前在宮中進學的時候,眾兄弟里水墨畫得最好的便是四弟。張師傅曾說四弟極有天分,日后必成大家;父皇也說過四弟的水墨畫有靈性呢!”趙楷回憶道。
“呀!連皇上都說好?”鄭皇后原是隨口一問,這下卻是真被勾起了興趣。“三哥兒的畫,本宮倒是見過幾幅,頗有你們父皇幾分神韻。四哥兒的畫作,本宮卻從沒見過呢。”
鄭后話音落下,沒想到兄弟倆無人接話,一下子冷了場。
趙楫只覺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了些許,某些被他刻意埋葬的記憶重新被翻了出來。眼前仿佛又重新看見了滿缸污水中那絲絲飄散的墨跡,以及水草浮萍間殘敗不堪的紙張。
趙楫忽然想到,自己后來好武成癡,再也不碰書畫,是不是也跟這件事有關呢?只是幾年前的事情,如今回想起來卻那麼模糊。管他呢!他趙楫已是這般情形,是或不是,又有什麼關系?
“四弟的畫作原本是挺多的,只是后來……”趙楷說著看了趙楫一眼,見趙楫目光凝滯,似在發呆。趙楷頓了一下,才有些不自然的續道:“那些畫兒不知被誰全都扔進了學宮外盛水防火的大缸里,都,都被浸化了……”
“兒臣猜測,或許是哪位兄弟不知為何心中不快,便……”趙楷喟然嘆道:“都是年少輕狂!后來四弟便再沒有動過畫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