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柳卉欣怎麼說,他又怎會聽得進去?只當“他”對那金國使臣懷恨在心,不肯讓道,隨意找的理由罷了。
“原來在三哥眼里,我趙楫就是個睚眥必報,因私廢公的小人?你說朝中諸公都贊成聯金出兵,可據我所知,朝中亦有大臣反對攻遼。例如太宰鄭居中、樞密院執政鄧洵武,都曾上奏痛陳聯金攻遼之害。”
趙楷指責教訓的語氣,柳卉欣哪里忍得下去?當即出言辯駁。
“北伐之議,朝中重臣全都堅決支持。你可能找出一位股肱重臣反對攻遼的?
堅持反對伐遼的,不過是些不論是非,專事黨爭的舊黨殘余;又或是太子一黨,只為混淆視聽,意欲阻止我立功嗣位罷了。四弟豈可為這些歪理邪說迷惑?
四弟你不會是相信了這些人的胡言亂語,才敵視金人,寸步不讓吧?聽三哥的,趁著大錯尚未鑄成,現在醒悟還不遲。你只需讓車駕讓開,三哥一力為你擔待,今天這事便算過去了。
莫要因為受邪說蠱惑,爭一時意氣,因小失大,影響了宋金盟約的大計,影響了收復幽云的大計,成為千古罪人啊!”
趙楷耐著性子繼續勸說。
“確如三哥所言,朝中大臣反對伐遼多少帶著私心。但我與你一母同胞,豈會向著太子?豈會迎合舊黨?天地可鑒!我反對聯金伐遼,全是出自公心,全是為我大宋江山百姓著想啊!”
“四弟!你今日是打定主意要與我為難了麼?”
為大宋江山百姓著想?如此荒謬的理由,他鄆王趙楷怎麼可能接受?明明是自己這四弟已經當眾與金使爭道,此時羞刀難入鞘,拉不下臉伏低認小罷了。
“我只是就事論事,如何便是要與三哥為難?倒是三哥才是硬要架這梁子與我為難吧!”
“好!既然你說自己就事論事,那你擇日面見父皇,將你心中所想稟明便是,何必在這邊堵著,讓人看笑話?”
“我明日定會上奏疏向父皇詳細闡明北伐之害!但一碼歸一碼,今日之事我占著道理,要我相讓絕不可能。”
本是話趕話說出來的氣話,可話一出口,柳卉欣卻覺得確實應該給徽宗上道奏疏。
歷史上北宋北伐,朝野上下幾乎一面倒的支持,雖有反對聲音,但正如趙楷所說,大多別有用心,并非主流。可若是出現了歷史上從來沒有的堅決反對聲音呢?北伐會不會便不會發生了?
趙楫雖無官職,但身為親王,若是具折上奏,應當還是很有分量的。如果真能因此打消徽宗北伐的念頭,對宋朝無疑是天大的好事。
哪怕僅僅只能減少一些北伐的人數,也是為今后的抗金留下了寶貴的力量。
不過是上個奏疏表明態度,闡明理由而已,又不費什麼功夫。何樂而不為呢?
王安石變法之后,宋朝的生產雖然遭到極大破壞;再加上徽宗的一連串昏招,更是讓國家疲敝不堪。但百姓尚能勉強生存,還沒有像遼朝那樣,到了病入膏肓不可挽回的地步。只要設法去除惡政,重新恢復發展經濟,完全可以通過改革的方式來挽救。
徽宗確實是個昏君,所以非常任性,但昏君也有昏君的好處。你只要對了他的脾氣,討到他的歡心,無論你要做什麼他都會支持你。
蔡京、童貫、王黼、高俅……這些人不都是這麼上位的麼?
柳卉欣和趙楫一直以來都想著怎麼經商、種田、練兵、搞發明,其實是有些舍近求遠。在這樣昏君當道的君權王朝,想要辦什麼事,還有比巴結皇帝更好的捷徑麼?
權力本身并無善惡,壞人成為權臣固然可以為惡,好人獲得權力照樣可以用來救國。
不過眼下當務之急是要竭盡全力阻止宋金同盟,阻止北伐。否則勞師遠征,大宋元氣大傷,以至于坐擁雄城卻無兵無糧。汴梁城百萬軍民,竟被幾萬金軍困死。
鄆王趙楷最得徽宗寵愛,他的話對皇帝來說極有分量,爭取他的支持對于說服徽宗皇帝非常重要。
想到這,柳卉欣放緩了語氣,向趙楷鄭重施禮道:
“三哥!你可想過北朝為何衰落得如此迅速?
不錯,遼帝昏庸,倒行逆施。可仔細分析,這樣就能讓偌大帝國一夕崩塌麼?
其實遼朝崩潰,與我朝大有關系。自從澶淵之盟后,我大宋每年支付契丹三十萬歲幣(銀10萬兩、絹20萬匹)。百年下來,契丹貴族已越來越依賴歲幣。
而今我朝通貨膨脹,額,就是銅錢貶值。連帶著其他用作支付的貨物如白銀、絹帛甚至馬匹,與糧食的比價都大幅下降。
民以食為天啊!
我朝歲幣以白銀、絹帛支付,但這兩樣東西遠不如過去值錢。三哥你知道麼?真宗朝一貫錢可以買十多石米,但現在的米價好一些的新米要三貫錢一石,銅錢貶值了差不多四十倍!
這就相當于我朝付給北朝的歲幣也只有原來的三四十分之一,契丹貴族早習慣了拿歲幣過日子,如今歲幣貶值數十倍,他們為了維持和過去一樣的奢華生活,只能對百姓橫征暴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