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更能借此機會打探南朝虛實,探明山川道路、地理人情,為以后的大軍南下做準備。
以上幾點目的,大汗與李善慶的想法是相同的。唯一不同的一點是:大汗認為吞并北朝之后,女真需要休養生息一段時間,讓滿目瘡痍的北方恢復元氣。待準備萬全以后再出兵南下,以泰山壓頂之勢吞滅宋朝。
而李善慶卻認為,應當在吞下遼朝之后一鼓作氣,順勢立即南下。
李善慶曾私下與大金下一代的實權派少壯將領完顏宗翰、宗磐等接觸過,他們也都很贊同他的想法。
可汗畢竟老了,想法太過保守了些。待他一去,必然是少壯派上臺,到時女真大軍必會南下,擄掠富庶的南朝。
到時,他這番謀劃便能起到大作用,那才是他李善慶建功立業之時。
這一路走來,從地方到朝廷,南宋君臣軍民的表現在在佐證了李善慶的想法,讓他更加篤定天下大勢必會按照他先前的設計那般發展。
這種玩弄天下、乾坤在握的感覺十分讓人迷醉,讓李善慶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唯一的意外便是趙楫,他似乎天生就對女真人有很深的成見。李善慶當時只覺得討厭,如今細想那日“趙楫”看自己的眼神,竟似可洞徹人心。仿佛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所有謀劃和企圖,自己在他面前竟仿佛赤身果體一般,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后來趙楫上萬言奏疏,旗幟鮮明的反對聯盟。李善慶也和所有人一樣,覺得他太過意氣用事,少年心性,為著一點小事便大費周章,只是個任性少年罷了,根本不足為患。
然而如今卻怵然而驚,會不會那少年正是因為早就看穿了他,看穿了所有女真貴族,甚至看穿了可汗的謀算,預見到了未來,所以才如此激烈的反對結盟?
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是我想的太多!
他不過一個長于深宮之中,婦人之手的無知少年,怎麼可能有這樣的遠見?
然而這樣的自我安慰并沒有讓李善慶感到輕松多少,今晚所見這些宋人的表現,全都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完全顛覆了他對宋人的認知,讓他暗地里顫栗不已。
自從李善慶進入宋境,一路所見,宋朝雖大,可一切都暮氣沉沉,如同行將就木的老者,毫無活力。
官員只知撈錢,軍隊根本就是難民,田地荒蕪,百姓困頓。來到京城,情況不但未見改善,反而更加嚴重。誠然,汴京之繁華乃是他生平僅見,但這繁華背后,在他看來卻是處處危機。
宋朝官員卻對眼前的危機全都視而不見,昏聵顢頇無以復加。朝臣們只知黨爭,互相間斗得你死我活,卻根本沒有人真正為國家考慮。
而不論文武官員,皇帝貴族,差役仆役,都對他討好巴結得緊。將他和他背后的大金,看成收復北方故土的希望。談判也完全被他牽著鼻子走,對他開出的條件一讓再讓,根本就是無原則的滿足。
這樣的表現,讓李善慶又如何不對宋人看低看輕?覺得拿下宋朝比滅遼更加容易百倍?
然而今夜所見,卻顛覆了李善慶對宋人的一切認知。
王四媽一家,明明只是最底層,最讓人瞧不起的賤民。
做的是最低賤,最沒有廉恥的皮肉生意。本該唯利是圖,道德淪喪,卻一個個傲骨錚錚、重義輕生,比那些宰相官員強了萬倍,令李善慶也不得不佩服。
或許王四媽說得沒有錯,他李善慶就是個懦夫!他拿趙楫沒辦法,甚至在潛意識里對他非常害怕,于是才來欺凌他的未婚妻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 剎那煙花
月娘這樣一個裹著小腳,走路都需要人攙扶,生活完全無法自擬的南朝女子。在李善慶眼里根本只是男子的玩物,她們存在的意義便只是為了討好獻媚于男子,做無比順從的“解語花”。
然而她卻就在他眼前,對自己下了這樣的狠手。若非巴圖及時阻止,她甚至想將那半截簪頭吞下肚去,以求更快殺死自己。
李善慶自問,若是換做他自己,在必要時是否敢以這樣痛苦的方式自殺?
他想象著簪花從內部劃破咽喉,需要承受的那種非人痛苦,而且這種痛苦是如此漫長,要持續一個時辰甚至更久才會慢慢死亡。
不僅他不敢,即便最勇敢的女真勇士,敢于在戰場上與強敵以命相拼。但若是必敗的局面,而屈服可以茍全性命,他們也必然會毫不猶豫的投降。
李善慶打了個寒戰,不由自主的感到顫栗恐懼。他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他不敢!
這樣的死法實在太可怕,太痛苦了,光是想一想,都讓他心悸,然而月娘卻毫不猶豫的那麼做了。
原本以為她會順從的接受自己的命運,連拒絕侮辱的勇氣都不會有。
然而他錯了,錯的離譜。她連求饒都恥于出口,就那麼高傲的,沒有一絲遲疑的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