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別那麼說,難道世上就沒有純粹的善意?”涂橘凝著眉心,滿眼的懵懂,特別無害乖巧。
“你走吧,不要再來了。”病中少年神色冷情,再次輕瞌上眼眸。
“也罷,既然珹哥兒想聽,那橘兒便舍了臉面,依次道來。
橘兒閨名涂橘,本是涂御史之女,卻在十五年前被姨母尋機與清妍表姐調換。
珹哥少年俊才,文武雙全,又生得玉樹臨風,橘兒……便情不自禁的注視著你。
但礙于你同清妍表姐的婚約,橘兒只能將濃濃地情意,深深地埋在心底。
可就是這樣千好萬好的你,卻被房清妍嫌棄,她不懂珍惜你,我卻心疼。”
咦,怎麼柴房那里頭仍舊沒有動靜?
難道是她演得太過入木三分,嚇著人了?
她捏著小手帕,假模假樣的拭著眼角淚花,偷摸的往里瞄了一眼,再接再厲補了一句萬金油話術。
“這世上孤獨的人很多,但每當看見你,我才發現這才是真正的孤獨吧!”
靜謐的夜里少女低聲傾訴,將一見鐘情,再見傾心,表現的真真切切。
涂橘說的含蓄,連自己都快感動了。
世界欠她一個小金人……
少年唇角微微勾起,眸光柔和,不知在想些什麼。
涂橘見他舉止有度,并未拒絕,心道有戲。
當即,她笑的露出一口小白牙,道“只要一見珹哥,橘兒便心生歡喜。”
嵇珹眸色微沉,臉上卻沒什麼表情,只淺淺地勾了勾嘴角。
隨著涂橘那陣聒噪聲停下,他緩緩開口,道“唱個曲兒聽聽。”
“嗯?”涂橘板起小臉,很是嚴肅,其意不言而喻,
唱曲?
以為老娘是賣藝的不成?!
這個年頭唱曲的那些可都是下九流,上不得臺面的玩意兒。
想她為了茍活整日里畏畏縮縮,見到房秦氏與房清妍也是唯唯諾諾,不敢多言半字。
可即便如此,像是房秦氏這種刻薄的性子,也未曾給她什麼好日子過。
所以,從她惦記起嵇珹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想好了,無論攻克這高嶺之花有多困難,也要抓住最后茍命的希望。
但是,倘若未來她在他面前,仍舊需要卑躬屈膝,那也沒有再討好的必要了。
大不了她自此避跡山居,布衣蔬食做個野人,哪怕常至斷炊,只要她不入城鎮,應該就不會因為沒有路引被抓去補個流放。
“嗖!”魚竿破空。
她心思一定,一把收回魚竿,將涼透的鳳尾從魚鉤上解下,捧在小手上,兩三口就啃個干凈,吃得津津有味。
身為罪臣之女,她在房府已經吃了足足八年的殘羹剩飯,早些年她年幼根本搶不過奴仆,每到深夜都餓得睡不著。
如今這兩年憑著偷奸耍滑,才勉強也能混上口殘羹剩飯,也終于不用擔心過勞死。
好不容易才搶來的一口葷腥,自己都舍不得吃,特意巴巴地留給他,還被他嫌棄!?
吃完后,她抹了一把唇瓣上油花,擼起衣袖,挺起胸膛,直視著對方,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后會有期。”
“不懂曲樂也無妨,作首詩來也可。”嵇珹聽到她這般不耐的聲音,有些好笑。
又見她擼起衣袖,無意中露出手踝上的傷痕,神色一怔,但轉瞬又恢復了淡漠的神色。
涂橘覺得他莫名其妙,提的要求格外蹊蹺,還有一些說不出的古怪。
她深呼吸,再呼吸。
當她再次抬頭時,已經換上笑臉。
也許是這廝不通世俗,只是單純的想追尋個文藝而已,并非如同房清妍那般拿她取樂,反正用不了幾年他就出家做和尚了,忍忍就算了。
“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她雙手負后,踱著步子,裝腔作勢的思考。
想她記憶中的詩文成千上萬,但這首是袁枚的勵志的小詩《苔》,她卻格外喜愛。
苔蘚生而渺小,活得卑微,但它仍然努力綻放,就像在逆境中求生的她一般。
此時是正德年間,這個臭和尚肯定聞所未聞。
怎麼樣,拜倒在她這個才女的石榴裙下了吧?
第3章 (3)她只做正妻
大雪紛飛,幽暗的光自窗外撒入。
少女的青絲濃密,兔毛小帽子根本遮不住,從圓型護耳處淘氣地鉆出幾縷來。
哪怕她穿著半舊的粗布衣裙,也并不顯得衣衫襤褸,反而很是干凈整潔。
尤其那一雙杏眼極為靈秀,只是那單薄的小身板與菜黃的臉色,看起來很是不協調,格外惹人心生憐惜。
嵇珹用手撐著虛弱的身子,艱難起身,從柴垛上走下,立在窗前,靜靜的望著她,道“我允了。”
涂橘:“……”
他允她何事了?
凍得皸裂發紅的小臉上沒有驚喜,反而盡是倉皇無措。
貌似她還未曾明確的提出要求了吧?
難道,他以為她這個罪臣之女,要自甘下賤的自薦枕席,為妾?
涂橘一抬頭,正對上他近在咫尺的俊顏,少年的眸色好看極了,宛若靜謐的深潭,攝人心魄。
嗷,老天,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少年?
可是好看歸好看,那狹長的眼眸,也太過冰冷深邃了。
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眼下,生死攸關,可不是她犯花癡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