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算出閣了,又哪有空感慨旁人?
成為小和尚的娘子后,談氏這個佛口蛇心的繼母,隨時都能捏死她……
正德四年,二月初六,百事大吉,最宜嫁娶。
天朗氣清,風和日麗。
涂橘稍微瞇了一會兒,但提著心睡不好,天不亮就給自己梳妝好,頂著紅蓋頭坐在了床榻邊。
房秦氏自然不會給涂橘張羅全福夫人,甚至連面都未露,由胡嬤嬤引著媒婆進來。
兩列嫁妝箱子擺在廊下,紅喜綢迎風搖曳,從走廊到月亮門全都紅彤彤的,喜氣極了。
涂橘在媒婆的攙扶下,緩緩走出小院。
周遭傳來賓客交頭接耳的議論聲。
“這房府也沒刻薄了這罪臣之女,看成親這恢宏的排場,單單這嫁妝就鋪滿了整條院子,體面的不行,完全比照著房府嫡女的規矩來。”
“沒這排場,人家嵇秀才會娶?好歹那也是狀元郎的嫡長子。”
“別看人家新娘子是罪眷,但風光時可不是房府這種商戶可比的。”
“這新娘子說是嫁,其實就是給房府大小姐來頂包的……”
第28章 (28)出嫁
“諸位,夫妻本為一體,口下留德。”嵇珹拜別了房良富,正要迎接小橘子,就聽房府請的這些商戶們在議論新娘子,當即臉色一寒。
方才,涂橘正準備一探究竟,卻聽到小和尚的聲音,不由得心里泛暖。
在他剃度出家前,這個夫君她還是認定了的。
媒婆見氣氛涼下來,就準備開口緩和,不成想她旁邊的胡嬤嬤忽然伸腿,將她絆了個正著。
本能的拉扯,她手上攙扶的新娘子。
涂橘腰纏萬貫,身姿格外笨拙,走路都勉強,被拽的險些摔了個狗吃屎。
索性嵇珹眼疾手快,傾身上前,伸手一撈將自家新娘子扶住。
他本以為可以輕松將小橘子攬住,或者直接抱起,不成想愣是需要兩只手,才堪堪扶住。
嚯,看不出來,這分量還真豐腴。
他可真有福氣。
看來,他那傷手要趕緊康復,不然太耽擱抱娘子了。
隨著傾斜,紅蓋頭豁然飄落。
少女肌膚勝雪,如花似玉,水眸清澈,纖腰柳束,聘婷窈窕,一顰一笑皆是麗人姝色。
涂橘只覺得眼前陡然一亮,仰著小腦袋往前瞧去。
少年一身流光溢彩的大紅色喜袍,青絲高高束起,既俊朗,又喜氣。
嵇珹撿起紅蓋頭,重新給她戴上,道“先蓋上。”
胡嬤嬤見到涂橘的臉,身子霎時緊繃,驚駭不已。
昨夜,她扛著“表小姐”給安化王府的下人時,走著好好的忽然腳歪了一下,連著錦被里的表小姐一起滾落。
她那時腳疼的厲害,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扛著表小姐送到了后門。
現在想想,她那時比較匆忙,根本就沒有細看……
既然,表小姐穿著嫁衣站在這里,那昨夜她送去的人又是誰?
胡嬤嬤心里后怕不已,腦子嗡嗡作響,踉踉蹌蹌的跑回福遠堂,稟告給主子。
聞言,房秦氏氣得手指都在抖,好半晌都說不能言語。
她喘著粗氣,緩了又緩,才捏著茶盞朝奶娘砸去,呵斥道“你個老貨,還不去查,看府上究竟少了誰!”
還不待她們這頭查清,嵇珹就又鬧起來了。
原來嫁妝同昨日曬得都不一樣,金銀首飾都是鍍的薄薄一層,細瓷換成了粗陶罐,紅木換成了泡桐。
而之前商討的那五千兩銀票,則通通都是偽造的,錢莊根本不認。
一時間,滿堂賓客嘩然。
就連剛才說閑言碎語的賓客們,都開始竊竊私語,戳著房府的脊梁。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房府族老們也是始料未及,本想借著這個熱鬧一洗前恥,不成想卻親身參與了一個更大的熱鬧。
房良富一張老臉紅了又黑,根本沒想到房秦氏會背著他做了這些,可一想到她的性子,又不覺得意外。
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夸張的拍著大腿,道“哎呀,抬錯了,錯了,你們怎麼辦事的,這不是秦氏給大丫鬟成親的添妝嘛!”
“是呀,是呀,奴才們一著急就出了亂子。”機靈的小廝忙配合著演戲。
主仆間的表情,格外浮夸。
庫房鑰匙都在房秦氏手上,房良富沒有,干脆下令砸了庫房的銅鎖,將那日曬的嫁妝通通搬出來,給涂橘做陪嫁。
嵇珹一拜,道“謝過姨夫!”
“去吧,去吧!”房良富擺了擺手,急吼吼的打發嵇珹。
喇叭嗩吶的聲音一停,振聾發聵的鞭炮聲響起。
媒婆得了指示,歡歡喜喜地來甩著紅手娟,吆喝道“新娘子,出閣了!”
涂橘在嵇珹的攙扶下,邁進轎子,小心臟噗通噗通地狂跳著。
終于,出嫁了!
房秦氏為了添堵,給挑的轎夫都是房府小廝充當的,瘦弱非常。
幾個人本以為輕輕松松地就能抬轎,不成想沒走一會兒就呼哧大喘。
這個新娘子有點沉……
喜隊的身影,漸行漸遠。
初始喜轎還是穩穩當當地走著,但慢慢的開始顛簸了起來。
涂橘感覺自己就像是骰鐘里搖動的骰子,若不是她抓著沿邊,都能直接滾出去,上演個翻滾的新娘。
片刻之后,騎馬走在喜隊最前的嵇珹,掉頭回來,做主換了幾個轎夫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