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淮止嘴角一彎,人溫溫柔柔的,“沒關系。”
在他順勢遞過來的時候,聞瑜的手這時卻故意往后退,松開了。
酒杯落到地毯上,破碎了。
少女尖叫了一聲。
“啊,我的鞋弄濕了!”
“現在過去叫服務生也麻煩,”她說完,便對他露出天真的笑容,“哥哥,你能幫我擦一下嗎?”
身邊她正在喝酒的狐朋狗友都看了過來。
相比于幾米外火熱的舞池氛圍,這里卻突然安靜了下來。
那些比聞淮止小兩三歲的男生這時都笑了,吹了口哨,醉醺醺地調整了下坐姿,就要看戲。
姜茶茶以為聞淮止這時肯定動怒了,結果他只是微笑,又說了一聲“好”。
聞瑜這會旁邊的女生撞了撞她。
“怎麼說他都是你哥,這樣對他不太好吧……”
更重要的是,像聞淮止這樣的人深不可測,他已經在眾多領域都冒出了鋒芒,不出意外的話,他以后會成為一個不可小覷的大人物。
就連聞瑜她那有錢有勢的爸,都有點開始器重他的意思。
這些別人口中說出的話,聞淮止沒放在心上,他拿了塊干凈的布,如同過去的每一次,單膝跪地,眼鏡下的眼浮著淡淡的笑意,為聞家正兒八經的子女像仆人一般的做事。
姜茶茶心里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虛偽總是微笑的聞淮止也好,陰晴不定居心叵測的聞淮止也好。
但不應該是現在這樣的聞淮止。
她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看著聞淮止像一個仆人在他們之間忙忙碌碌,明明穿著跟他們一樣價值不菲的高檔名牌,甚至他氣質比他們更矜貴出眾。
可是,他跟夜總會里面的迎賓生卻沒什麼兩樣。
外面的服務員可能還能得到別人的尊重,可他卻是從一個豪門私生子被逼著去做仆人的事來供人取笑。
可是在聞淮止的臉上,她卻沒有看到任何屈辱與隱忍。
相反,她好像看見了另一個聞淮止。
她見到他被這些比他年齡小的人頤指氣使,他在人群里穿來穿去,他無數次地為他們端酒,遞東西,拿外套,做著所有都不該他這種身份來做的事情。
可他的動作卻很優雅,每一幀單拎出來都十分的賞心悅目,他的姿態是謙卑的,整個服務的過程里,他臉上始終保持著最迷人的微笑。
好像他是這里的主人。
姜茶茶更說不出話了。
她只覺得,她覺得聞淮止更陌生了。
江一韓只是過來陪她看的,早就無聊地打了好幾個哈欠,見她神色有些沉重,他卻笑了,“你以為這算很過分嗎?”
“更過分的你是沒看到。”
“你以為聞淮止像你在學校看到的那麼高貴嗎?”
“在這里,哦,不僅在這里,他什麼都不是。”
“只是他很聰明,很會包裝自己。”
江一韓又突然喃喃自語:“就是他太聰明了,聰明反被聰明誤。”
姜茶茶覺得人這一輩子可能都無法完全了解另一個人,人跟人之間都有一層隔閡,像角落里的陰影,它雖不起眼,但它一直存在在那。
就比如她總以為江一韓是個每天都吊兒郎當的學渣,可是她今天才發現他世故精明的一面。
她總以為自己算了解聞淮止的,可是這會,她又覺得自己又看不透他了。
雖然不是自己的事,但是遇到這種爛透了的事情還是會影響自己的心情。
姜茶茶問:“他為什麼不直接走人?為什麼非要融入聞家。”
她想,就算他不非要去跟那些人爭奪家產,靠他爸每個月給他媽打的生活費,也足夠讓他一直寬綽地讀到大學成年了吧。
吃力不討好,還要忍受難堪的侮辱,她要是聞淮止,肯定不樂意呆。
江一韓驚訝地看了她一眼,“為了一口氣而走人的,很多人都干得出來,因為每個人都要自尊。”
“可是聞淮止這種情況,可就不好說了。”
“聞家家大業大,你想,你吃慣了山珍海味,有一天叫你回去吃白粥吃普通的家常菜,換你,你干嗎?肯定心里都會落差,不平衡吧。”
“何況,聞淮止這種人不簡單。”
“他太能忍了,看得我都害怕,他不是懦弱,他是太厲害了,一直在忍。”
“可是你要知道,忍到一定程度,人是會變得扭曲陰暗的。”
“他這種情況,只要不是殺人放火這種犯罪的事情,我覺得他無論干出些事情,我都能理解了。”
姜茶茶腦袋炸得很,不想聽他講話。
她繼續通過這個小小的孔洞,觀察著那道月光般的身影。
與其將他比喻成月光,他更像是月亮上面最不起眼的坑坑洼洼的陰影,他像一連片陰暗區組成的月海。每次人們賞月時,總會驚嘆月亮的美麗,而忽略掉這些黯淡的月海,甚至還會責怪它為什麼不發光。
人們更喜歡亮晶晶的光明東西,不喜歡晦暗的陰影。
在燈光最微弱的角落里,男人的眼鏡被打出細碎的光,在鼻梁上落下驚艷的光影。
沙發上的人都已經喝得七葷八素,醉得身沒正形,像爛泥一樣癱軟在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