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幾條巷子,少年郎來到一座宅子前,扣了扣門。
門童認得他,客客氣氣地道:“王少爺請,我家公子已經等候多時了。”
王韞石點點頭,神色陰郁地進去了。
來到廳堂門前,他看到了殷聞,二十一歲的殷家大少爺穿著一件寶藍色的錦袍,面容俊朗,氣度卓然,可他這道貌岸然的姿態能騙過旁人,王韞石卻知道殷聞骨子里是什麼貨色,好色又一堆怪癖,看不上青樓里明著接客的歌姬,非要去挑撥一些良家女子。
“火都要燒到眉毛了,殷兄還有閑情逸致品茶,真是叫人佩服。”王韞石搖著折扇,一邊進來一邊道。
他不把殷聞當君子,殷聞亦知道王韞石看似青澀單純的少年外表下,藏著一顆老奸巨猾的心。
“什麼火燒眉毛?”殷聞放下茶盞,笑著問。
王韞石坐到他旁邊,收起扇子指指外面:“廖秋娘馬上要嫁給馮騰了,這事你不知道?”
殷聞眼底掠過厲色,看向他道:“知道又如何?你覺得廖家敢把此事告訴馮家?”
廖秋娘父女把事情捅到老爺子與殷蕙面前,算他失策賭錯了,可他不信廖秋娘敢告訴馮騰真相,哪個男人能接受妻子經歷過那種事?她廖秋娘祖墳冒青煙才攀上了馮家的高枝,除非她蠢到家了,才會自揭短處。
王韞石也是這麼猜的,可他最近總是心神難安,沉著臉道:“就算馮家不知道,廖十三會不會仗著他得了王爺的器重,反過來再對付咱們?”
殷聞:“不會,他是信守承諾之人,答應過老爺子不再追究。”
王韞石笑了下:“這都是殷兄用一年禁足的辛苦換來的。
”
這是他根據殷聞一年沒露臉猜到的,還不知道殷聞除了禁足,母子倆還挨了廖十三二十道重鞭。
殷聞皮笑肉不笑:“你找我就是為了這個?”
王韞石:“是啊,你們殷家好歹還有位三夫人,廖十三投鼠忌器,可我們王家沒有任何靠山,我真怕廖十三或馮家報復上門。”
殷聞:“怕就離開平城。”
王韞石:“我還真有此打算,只是我們家老爺子不敢走,說什麼留在平城還能跟你們殷家同氣連枝,走了,廖十三或許會直接殺上門,哎,去年抗擊金兵,廖十三若能為國捐軀該多好。”
殷聞冷笑,這種夢他也做過,可惜廖十三命大,在鬼門關晃了幾次都能化險為夷。
“對了,你們家老爺子什麼時候回來?”王韞石問道,“他回來就要擺壽宴了吧?我爹的意思是,希望殷兄在殷老面前替他美言幾句,讓咱們兩家重歸于好。”
殷聞垂眸看茶,淡淡道:“等他回來,我會想辦法。”
王韞石打量他的神色,嘖嘖道:“真是便宜你那個庶弟了,聽說你們老爺子這次出門把他也帶上了,莫非他還想器重一個外室子不成?”
殷聞笑了,看著他道:“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王韞石連忙給他賠罪,識趣地告辭。
殷聞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攥緊了手中的茶盞。
.
三月底,馮騰可以休息一日,馮夫人還想找兒子商量婚宴瑣事,誰知找了一圈都沒見到人。
“這孩子,以前就不著家,怎麼都快成親了還這樣?”馮夫人對丈夫抱怨道。
馮謖悠然道:“隨他吧,等兒媳進門,讓兒媳管著他,你省省心。
”
馮夫人只能如此期待了。
與此同時,馮騰一身灰色布衣坐在一個茶寮里,一邊喝酒,一邊聽茶寮的坐館老先生說書。
派出去的兩個長隨前后回來,報給他兩個消息。
馮騰放下酒碗,留下一塊兒碎銀,帶著人走了。
春光好,王韞石今日與幾個富家少爺一塊兒去東山游玩,中途他要去小解,一個人鉆進了樹林。
其他少爺們坐在路旁等他,等了好久不見人回來,猜到出了事,忙與王韞石的小廝進去尋人,找了很久,終于在一個山坡底下找到了昏迷不醒的王韞石,身上的荷包不見了,人也被打得鼻青臉腫,最慘的是,眾人好不容易將王韞石叫醒,王韞石不摸臉也不找荷包,冷汗淋淋地指著右腿。
有會摸骨的少年試著一摸,驚覺王韞石的右腿竟然被人打斷了!
“什麼賊人如此狠毒!韞石,你可看見對方的臉了?”
王韞石什麼也沒看見,也沒有心思去想,腦海里只有一件事,他的腿廢了!
殷聞人在城里,并不知道東山那邊發生了什麼。
老爺子收了很多權回去,不過還是留了兩個鋪子給他打理,殷聞今日就一直待在一個鋪子里。
但他的心不在此處,做樣子給別人看罷了。
再過不久,江南就會有噩耗傳來,他不想露出任何異樣惹人懷疑。
忙到黃昏,殷聞才帶著老爺子新安排的兩個護衛離去。
這兩個護衛,與其說是保護他的,不如說是老爺子派來監視他的。
殷聞并不在意,老爺子年紀大了,早晚會把家業交給他,到那時,殷家上上下下都會聽他的話。
天色昏暗,街上的行人已經不多,想到回到家里還要聽父親母親嘮叨,殷聞心中便浮起煩躁來,故意放慢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