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魏曕下了橋, 見兒子還在那里趴著, 開口道。
他面冷, 音色也是冷的,如冬日泠泠的流水, 盡管他對衡哥兒都算溫柔了,可這樣短促冰冷的兩個字, 還是充滿了命令的語氣。
衡哥兒立即乖乖地追上爹娘。
殷蕙看眼魏曕冷峻的側臉,難免有幾分羨慕,衡哥兒很喜歡她這個娘親,但母子親昵換來的便是她在衡哥兒面前的威嚴不足, 小家伙一點都不怕她。
外面停了兩輛馬車,一家四口上了第一輛,兩位乳母、金盞上了第二輛,壽禮也在后面放著。
馬車出發后,循哥兒也像哥哥第一次坐馬車時似的, 湊到一邊車窗旁,好奇地往外看。
魏曕扶穩兒子, 衡哥兒也擠了過來,爹爹話少沒關系,衡哥兒熱情地給弟弟介紹起來,那個是天,那個是云,那個是樹。
離開王府,馬車進入人來人往的街道,周圍就更熱鬧了。
魏曕回頭看了眼殷蕙,見她輕輕搖著團扇并沒有像孩子似的朝外探頭探腦,便繼續照看兩個孩子。
殷蕙還當他想要涼快涼快,拿扇子朝父子三個扇了幾下。
氣氛溫馨,突然,循哥兒放了一個超級響屁。
魏曕的身體僵了片刻,衡哥兒則直接跑到娘親這邊,嫌棄地捂住鼻子。
“是不是要拉了?”殷蕙又好笑又擔心,“讓長風把循哥兒抱到乳母那邊去?”
魏曕正要同意,就見循哥兒的臉紅了起來,這是在憋勁兒。
如果循哥兒在長風懷里拉出來,豈不是讓滿大街的百姓都知道燕王府家的七郎當眾拉臭?孩子長大了臉面往哪擱?
魏曕的腦海里甚至都浮現出二郎、三郎、四郎、六郎圍著自家小七哄笑的畫面了。
“就在這邊吧。”
魏曕放下窗簾,轉身坐好,先脫循哥兒的褲子。
好在旁邊的矮柜里都備著可能會用到的東西,殷蕙快速翻出一個小瓷盆。
魏曕抱好循哥兒,殷蕙手拿瓷盆在p; 循哥兒眨著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一邊干活兒一邊對著娘親笑。
衡哥兒捂著鼻子在旁邊亂叫,才叫一聲就被魏曕瞪了一眼,不許他說話。
衡哥兒鉆到娘親身后,把臉都埋了起來。
殷蕙看向魏曕,魏曕也看向她,兩人再不約而同地移開視線,默默共享親兒子帶來的芬芳。
處理好了,殷蕙蓋好瓷盆的蓋子,放回柜子,再等馬車到了一個無人的地方,迅速打開兩側的窗簾。
輕緩的夏風吹了好久,才吹散了里面的臭味兒。
殷蕙點點循哥兒的臉蛋,調侃道:“循哥兒肯定是知道咱們都給曾外祖父準備了壽禮,就他沒有,所以也準備一份,是不是?”
衡哥兒還沒明白:“弟弟準備了什麼?”
殷蕙指向放瓷盆的柜子。
衡哥兒瞪大了眼睛!
魏曕肅容道:“這件事不能告訴別人,他們會嘲笑弟弟。”
在學堂讀了半年的書,衡哥兒已經明白嘲笑是什麼意思了,三郎背不出書來被高先生懲罰,二郎會笑,二郎在課堂上放屁三郎就大聲笑,下雨的時候四郎被雷聲嚇哭,二郎、三郎就一起笑。
“我知道了,我誰也不說。”衡哥兒摸摸弟弟的腦袋瓜,小臉上竟露出幾分哥哥保護弟弟的認真與溫情來。
殷宅到了。
一家四口下了車,金盞、長風端著壽禮走在主子們身后,馬車里面自有乳母們收拾。
他們來的最早,別的親朋好友們怎麼也得等到日頭半高才來的。
這會兒殷家里面還很安靜,德叔帶著下人們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消息傳到里面,殷墉、殷閬大步迎了出來。
殷墉穿了一件深紫色的錦袍,腰桿挺直精神矍鑠,笑瞇瞇的,看不出任何愁容,仿佛殷聞的殘廢、二房的分家只是過眼云煙。
十七歲的殷閬只比老爺子矮了半頭,玉樹臨風的,風采不輸殷聞,但又比殷聞多了幾分溫和與內斂。
以前殷蕙還沒覺得,今日這麼一看,她忽然發現,殷閬長得與祖父很像,可能殷景善大腹便便臉上也都是肥肉,殷閬身上并沒有二叔的影子。
“祖父大壽,孫女恭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離得近了,殷蕙笑著給老爺子賀壽道。
魏曕跟著道:“祝您松鶴長春,福壽康寧。”
殷墉看著笑容甜美的小孫女,努力讓面容溫和下來的尊貴孫女婿,笑道:“好好好,托你們的心意,我一定長命百歲。”
“曾外祖父,還有我呢!”
衡哥兒擠過來,像在學堂梅老先生面前背書一樣,搖頭晃腦地背了一首祝壽詩:“……夜來銀漢清如洗,南極星中見老人!”
此詩一共八句,衡哥兒聲音清脆,背得流暢順利。
殷墉喜歡的不得了,抱起衡哥兒夸了又夸。
衡哥兒:“我還給您畫了壽桃呢!”
眾人就移步到廳堂,將一家人準備的兩幅畫與燕王送的字都展開。
一張王爺的字,一幅皇孫的畫,這兩樣殷墉若拿到客人們面前展示一番,乃是極大的榮耀與體面。
可殷墉不需要這份張揚,因為他知道燕王不會高興他拿人家顯擺,孫女婿婚后四年才認可了他,他更不能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