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蕙繼續拆, 看到了衡哥兒心儀的那方硯臺。
殷蕙可是識貨之人,她震驚地看向魏曕。
魏曕默默喝茶。
殷蕙也沒有說什麼, 真要調侃,留著晚上夫妻倆單獨相處時更合適。
所有東西都看完,殷蕙發現,寧姐兒買的東西最多,其次是循哥兒,衡哥兒的最少,不過若論起價錢,衡哥兒的硯臺是最貴的。
說說話,洗洗手,一家人先吃飯。
飯后,魏曕難得沒有檢查孩子們的功課,而是當著殷蕙的面,讓三兄妹并肩站到他面前。
衡哥兒、循哥兒都站得筆直,寧姐兒把這當成了什麼游戲,傻乎乎地模仿哥哥們,滿臉都是笑。
魏曕看眼嬌憨的女兒,對著兒子們開始了說教:“父王小時候,你們皇祖父教導我,為人要嚴于律己,衣食起居不能鋪張浪費,銀錢也不能亂花。”
“父王十歲以前,每個月的月例銀子是五兩,十歲以后提為十兩。”
“你們說說,五兩銀子多嗎?”
魏曕先看向衡哥兒。
衡哥兒剛要開口,魏曕道:“說實話,不許巧言敷衍。”
衡哥兒只好閉上嘴巴,頓了會兒再看著父王道:“多與少,要看一個人想買什麼,如果他只想買一串糖葫蘆,五兩銀子很多了,如果他想買一方頂級好硯,五兩便是少得可憐,遠遠不夠。”
他已經猜到父王的意思,慚愧地低下頭。
魏曕又問循哥兒。
循哥兒看眼哥哥,低著頭道:“多。”
魏曕最后問寧姐兒。
寧姐兒學二哥,脆脆道:“多!”
魏曕冷聲道:“是很多,金盞銀盞是你們母親身邊的大丫鬟,日夜服侍五個月,在不犯錯的情況下才能攢夠五兩銀子。
外面的百姓,一畝地的所有糧食收上來,也就賺一兩銀子,百姓要連續種上五年,才能賺五兩銀子。還有街上賣糖葫蘆的小販,一串糖葫蘆賣兩文,純利按照一文算,他需賣出五千串糖葫蘆,才能賺五兩銀子。”
“窮苦百姓之家的孩子,平時能有兩三文錢都開心得像過年,父王因為生在王府,從小錦衣玉食,哪怕什麼都不做,每個月都能領取五兩銀子的月例,父王覺得五兩很多。”
衡哥兒、循哥兒都點頭,寧姐兒眨眨眼睛,問:“那父王想買硯臺,五兩怎麼夠用?”
魏曕看著女兒解釋道:“父王剛讀書啟蒙時,你們皇祖父就為父王預備了足夠的筆墨紙硯,父王無須再買硯臺。”
衡哥兒小臉漲紅,跪下去道:“父王,我知錯了。”
循哥兒也趕緊跪了下去。
只有寧姐兒還在思索硯臺的事:“那父王看到更好的硯臺,非常非常喜歡,怎麼辦?”
魏曕耐心回答:“那父王會把每個月的月例攢下來,攢到能買得起那硯臺為止。”
寧姐兒:“父王怎麼不去找皇祖父,皇祖父可以替你買下來。”
魏曕正色道:“因為整個天下都是皇祖父的,還有那麼多百姓連飯都吃不飽,父王怎能為了一己私欲去找皇祖父要銀子?皇祖父已經讓咱們過上了遠遠超過普通百姓的好日子,皇祖父手里剩下的銀子,要留著做更重要的事情,譬如發放軍餉養兵衛國,譬如修筑河堤防止洪水泛濫淹沒田地屋舍。”
寧姐兒似懂非懂,忽然看向一直安靜坐在旁邊的娘親:“娘有很多很多銀子,父王可以讓娘幫你買。
”
殷蕙的臉立即也紅了,默默反思自己何時在女兒面前露了富。
魏曕雖然是在回答小女兒,其實是在說給兩個已經懂得事理的兒子聽:“首先,你娘的銀子也是她辛辛苦苦攢下來的,如果不是為了非常重要的事,父王不會用。其次,你娘的銀子再多,如果不加節制隨便地花下去,總會有花光的那一日,等所有銀子都花光了,你怎麼辦?”
寧姐兒眨眨眼睛:“曾外祖父那里也有銀子。”
殷蕙已經沒耳朵聽了,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
魏曕倒是心平氣和的:“曾外祖父的銀子要留給他自己用,就算愿意給你,等曾外祖父的銀子花光了,你要怎麼辦?”
寧姐兒就把認識的親戚們數了一圈,什麼大伯父二伯父四叔五叔三個姑姑,統統都說了。
魏曕一一否決。
寧姐兒累了一般,忽然嘆口氣:“那我就去賣硯臺吧。”
殷蕙差點沒繃住,連忙端起茶碗掩飾。
魏曕眼里也有了笑意,迅速收起來,問女兒:“為何是硯臺,怎麼不去賣糖葫蘆、胭脂?”
寧姐兒:“硯臺貴,能賣一百多兩呢。”
女兒小小年紀就如此聰明了,魏曕終于笑出來,招招手,將寧姐兒抱到懷里道:“任何東西都有優劣之分,你雕刻的硯臺好,賣得銀子才多,你才疏學淺手藝不精,甚至糟蹋了硯臺的好料子,那就只能虧錢。”
寧姐兒不要聽了,也不要嘮嘮叨叨的父王抱,跑去了娘親那邊。
魏曕單獨將跪在地上的兩個兒子叫了出去,站在夜幕中,語重心長地道:“山楂樹上的一顆果子,分文不值,埋在山坑中的端硯石料,本身便價值不菲。
”
“你們兩個,包括父王自己,能夠生在皇家,便如三塊兒端硯石料,從出生就凌駕于遍地的花樹草木之上,凡人可望而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