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是魏曕冷冰冰待她時她在澄心堂最大的慰藉,雖然后來衡哥兒變成了小冰塊,可衡哥兒也是孝敬她的,只是不會再像小時候那麼依賴她罷了。
十歲的衡哥兒脾氣像魏曕,模樣也像的。
再對上眼前這個十九歲的魏曕,殷蕙就好像看到了衡哥兒。
她再也裝不下去,眼淚滾落。
那眼淚流到魏曕的手上。
魏曕猛地松開手,轉過身去,面如冰霜,胸口因為憤怒而高高地起伏著。
殷蕙都能聽到他的喘氣聲。
成親十年,他雖然幾乎每天都是因為生氣而沉著臉的樣子,卻從來沒有氣得如此失態過。
氣什麼?氣她竟然敢拒婚?
多沒道理,她不嫁,不正是成全他與他的好表妹嗎?
冷靜下來,殷蕙擦掉因為想念兒子而落下的眼淚,等了會兒,見魏曕還在那里站著不動,殷蕙想了想,走到飛絮身邊,看著他道:“既然你我一樣,那回來就是回來了,過好眼下便是,以后三爺是三爺,我是我,你我互不相干,還請三爺別再過來……”
她還沒說完,魏曕轉了過來,目光如冰,又仿佛灼灼:“互不相干?成親十年,我自認沒有苛待過你,何至于你連衡哥兒都不要了,也要拒絕這門婚事?”
虎毒尚不食子,她那麼疼愛衡哥兒,竟能舍下衡哥兒而不嫁他,該對他有多恨?
魏曕不明白,他做了什麼,竟讓她如此恨他!
換個時候,殷蕙一定會被這樣盛怒的魏曕嚇到,可魏曕那句“自認沒有苛待過她”的話,竟把她逗笑了。
迎著魏曕憤怒的目光,殷蕙心里也燃起了一把火,一條一條地列舉起來:
“你是沒有苛待過我,你只是把我當個暖床的,除了夜里需要我伺候,你白日可與我多說一句話,我生病的時候,你可關心過我?”
“你是沒有苛待過我,你只是瞧不起我,瞧不起我的家人,父王都陪郭夫人去過郭家,我是你的正妻,你可能連殷家大門在哪都不知道吧?”
“你是沒有苛待過我,你只是在心里藏了一個好表妹,只是在我傻乎乎地以為你會對我一心一意時,一聲招呼不打地就帶了個表妹回來,讓我被全府下人看笑話!”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魏曕,你凍了我十年,憑什麼還指望我高高興興地嫁給你!”
明明很憤怒,殷蕙的臉上卻都是淚。
積壓了十年的委屈,終于有機會朝罪魁禍首道出來。
而魏曕的憤怒,則被她的眼淚一滴滴澆滅。
他沒有只把她當暖./床的,他把她當妻子,當家人,夫妻倆再加上衡哥兒,是他最重要的家。
他沒有瞧不起她,也沒有瞧不起她的祖父,只是年輕時好面子,等他能夠從容時,殷墉不在了,他也沒有機會再陪她回去。
這兩點她可能不知道,她有理由怨他,可他何時在心里藏了一個好表妹?
“阿蕙,我……”
“別這麼叫我,只有祖父可以,我跟三爺不熟!”
殷蕙發泄完了,抓住馬鞍就要上去。
魏曕幾步跨過來,在殷蕙抬腿的時候抓住她,重新將人拉了下來。
殷蕙冷冷地瞪著他。
魏曕看著她道:“別的你可以誤會,但我對表妹絕無私情,納妾只是因為……”
殷蕙不想聽,可魏曕不許她走,她掙不過他,只能定在原地,被迫聽完溫如月在紹興的凄慘遭遇。
聽到魏曕說他本意是想讓溫如月陪她作伴,這可真把殷蕙逗笑了。
“我寧可養只烏龜解悶,也不需要這樣的伴。”
推開魏曕的手,殷蕙嘲諷道。
魏曕:“好,是我想錯了,可我對她只有兄妹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殷蕙:“隨便你們什麼關系,反正都與我無關,你們一家皇親國戚,上輩子是我高攀了,這輩子我想換個活法,還請三爺成全。”
魏曕皺眉道:“你就不想想衡哥兒?”
殷蕙笑了,看著他道:“你也是孩子,如果母……溫夫人有機會離開王府,你希望她繼續像鳥一樣關在燕王府,還是希望她海闊天空?”
魏曕抿唇。
殷蕙再度上馬,揚長而去。
魏曕看著她的背影,可惜小路太短,轉眼她就不見了。
魏曕一個人在山里待了很久,等他回到燕王府,其他幾房已經都吃過午飯了。
魏曕沒有去侍衛司,回了澄心堂。
勉強吃了飯,魏旸來了。
魏旸剛剛從徐王妃那里出來,平時不會擅自離府的魏曕突然一去很久,徐王妃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所以叫魏旸過來問問。如果王府有麻煩,那她該知道,如果魏曕自己有麻煩,魏旸能幫的就幫幫。
魏曕垂著眼。
他還是父王的兒子,出個門都要被嫡母過問一下,可想而知殷蕙嫁過來,會覺得多拘束。
他以前覺得,女子自小的教養便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應該也是一樣的,沒什麼不習慣,今日東山一行,魏曕才知道她是多麼恣意率性的人。
“上輩子是我高攀了,這輩子我想換個活法。”
魏曕發出一聲苦笑。
對面的魏旸手一抖,茶水差點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