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三條殷蕙都信他,唯獨這第四條,也就哄哄人罷了。
收起所有信紙留著等會兒燒了,殷蕙終于拿起了那卷畫,緩緩展開。
一張紙,卻從中間分成了兩幅畫面。
中間是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槐樹,槐樹左側,是澄心堂的院子,有個穿碧色長裙的少婦站在樹下,面容嫻靜。槐樹右側,是東山寺,有一穿淺粉長裙的少女仰頭看樹,笑容明媚。
無論是少婦還是少女,都像極了殷蕙。
殷蕙也是剛剛知道,原來魏曕的畫功這麼好,畫里的兩個她,也都畫得很美,殷蕙都忍不住細細端詳了好幾遍。
畫上還有魏曕的題字:吾所悅者,唯卿一人。
前世的她,這世的她,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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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蕙燒了魏曕的那封長信,那幅畫,她沒舍得燒,畢竟畫的是她,燒活人的畫,不吉利。
將畫藏起來,殷蕙就忘了這事,偷偷去見了一次廖秋娘。
今年的廖秋娘才十一歲,還沒有學會做烤肉饃,每天幫街坊們做些針線洗衣的活計,剩下的時間都用來照顧母親。
殷蕙沒有證據,可她知道,一定是殷聞害死了廖秋娘,廖十三才會那麼恨他。
廖十三最忠心祖父了,他殺死祖父只是意外,都是可憐人,殷蕙希望這輩子好人都有好報。
殷蕙直接認了廖秋娘做干妹妹,還送了廖秋娘一家一座臨街的宅院。
祖父早就想接濟廖十三,廖十三硬骨頭說什麼都不肯收,可廖十三能擋得住殷墉,擋不住殷蕙。
殷蕙請了名醫替廖夫人看病,聽說廖秋娘在琢磨一種叫烤肉饃的吃食,殷蕙也十分支持。
廖秋娘有廚藝天分,如今又無須操心日常瑣事,很快就做出了美味的烤肉饃,還調./教好了兩個伙計。
冬月中旬,烤肉饃的鋪子開張,殷蕙坐在對面的茶樓里,看食客們在鋪子前排出一條長長的隊伍,看廖秋娘忙得火熱朝天卻滿臉笑容,她便也笑了。
突然,坐在旁邊的金盞扯了扯她的袖子。
殷蕙先看金盞,再看金盞手指的方向,那里,魏曕正帶著長風走進茶樓。
殷蕙抿唇,馬上收回視線。
魏曕徑直朝她這邊走來。
殷蕙卻在他坐下的瞬間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地走開了。
魏曕只能眼睜睜看著十四歲的小姑娘漠然離去。
不得不說,上輩子的殷蕙對他太恭順,這輩子突然變成這樣,魏曕很是無所適從。
其實,這才是她的真性情吧?
眼看著她上了停在路旁的馬車,徹底離去,魏曕忽地笑了笑。
原來殷墉說她嬌縱任性,都是真的。
魏曕并不覺得嬌縱任性有什麼不好,相比她怯怯弱弱仿佛人人都可以欺負,魏曕更喜歡她驕縱一些。
父王能容下李側妃、郭側妃,能容下二嫂那樣的兒媳婦,沒道理就容不得殷蕙。
以前魏曕敬畏父王,現在他只是敬重父王,不再畏懼。
“三爺,還要喝茶嗎?”
掃視一眼這茶樓的環境,長風低聲問道,三爺來這邊是為了接近二小姐,可二小姐都走了,以三爺愛潔的脾氣,大概受不了這民間茶樓的茶水。
魏曕確實無心喝茶,他吩咐長風:“去買兩個烤肉饃。”
殷蕙心善要幫助廖秋娘,他也不妨光顧一下廖家鋪子的生意。
長風習慣地領命,只是,當他走出茶樓,眼看著又有幾個漢子排到了食客的隊伍后面,長風忽然意識到,三爺是真的變了,為了二小姐愿意坐在不太干凈的茶樓里,甚至還不惜浪費時間等這街頭小吃。
主子都不在乎,長風也只好認命地去排隊。
茶樓,魏曕見伙計頻頻朝他看來,就點了一壺茶。
伙計剛擺上茶壺,外面突然傳來一道大嗓門:“三爺?”
魏曕抬頭,看到一張他記得十分清楚的臉。
馮騰看看魏曕身上的錦袍,再看看與他格格不入的茶樓,一邊往這邊走一邊稀奇道:“還真是您啊,您今天怎麼這麼有雅興?”
馮騰是馮謖的兒子,魏曕幾兄弟曾跟著燕王去衛所巡視,所以他認得魏曕。
魏曕看著馮騰一步步靠近。
他記憶中的馮騰,只能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眼前的馮騰,健步如飛,笑容憨厚又爽朗。
魏曕就朝馮騰笑了笑。
馮騰:……
原來三爺私底下竟然如此隨和嗎?
魏曕隨他打量,他拿起茶壺,給馮騰倒了一碗茶,買都買了,不喝也浪費。
馮騰在外面逛了很久,正好渴了,端起茶碗一仰而盡,喝完就朝魏曕抱怨起來:“我都快閑瘋了,王爺真是的,我們西北護衛所也是他的護衛軍,憑什麼只帶另外兩個護衛所去,怎麼,瞧不起我們西北護衛所嗎?”
金國那孫子又來侵犯邊關,馮騰迫不及待地想去打一場,偏偏這次西北護衛所被燕王留了下來。
當然,如果馮謖在,肯定會踢傻兒子一腳,要不要命了,竟然在三爺面前抱怨王爺?
魏曕笑笑,又給馮騰倒了一碗茶。
馮騰自顧自地說著,后知后覺地注意到對面的烤肉饃鋪子:“這什麼鋪子,我以前怎麼沒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