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辣的苦澀入喉。沈茴環視滿殿宮妃,微笑著說:“本宮乏了,你們自便。”
言罷,沈茴放下空了的酒樽,拖著厚重的裙擺,緩步往樓上去。
徒留滿殿妃嬪面面相覷。
·
沈茴回到寢殿,拆發間的首飾。
沉月趕忙迎上去幫忙。她小聲問出來疑惑:“娘娘就這樣丟下她們了?奴婢以為……”
“以為本宮要和她們密謀嗎?”沈茴輕輕撥弄梳妝臺上的只步搖上的流蘇,“她們有同樣遭遇,太顯眼了。而且人心不可測,并非所有人可信。”
她將機會拋出去,然后等。
等有膽識又有腦子的人,主動來找她。
沈茴眸色忽黯:“如果天黑之前裴徊光沒過來,讓平盛去請他,就說……我想他了。”
裴徊光主動來了。
裴徊光來時,沈茴蜷縮在琉璃籠中,睡著。
裴徊光彎腰走進琉璃籠,在她身邊剛躺下來,沈茴軟軟的身子就貼上他。
“你來了,我等了好久。”沈茴仍合著眼,聲音里帶著困倦。
“等咱家做什麼?要咱家的狗命嗎?還是……”
裴徊光的話沒有說完,被沈茴堵了嘴。她溫柔迎上來,親吻他的力道卻是蠻橫又用力。
裴徊光靜默地垂眼瞥她,用指腹輕輕壓了壓沈茴的眼角。
——她的眼角沾了點淚。
整晚,沈茴都擁在裴徊光懷里,不準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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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裴徊光留在沈茴身邊,陪她沉默地用過早膳,然后再沉默離開。
沈茴坐在窗邊,望著窗外的玉檀,聽著他漸遠的腳步聲。
她查過,若是剿匪之軍,裴徊光并不怎麼干預。可若是和番邦交戰,他必然干預,且大齊必敗。
他不會收手的。
他就是要大齊每一次和外敵交戰,都敗。
沈茴知道哥哥必然支援,怎麼不擔心呢?她又勸自己,哥哥已經不是八年的哥哥了,他還是吳往。興許,她應該選擇相信哥哥的能力。
民康腳步匆匆地跑上來,氣喘吁吁。
沈茴一直沒有放松的那根弦再次緊繃,緊張問:“又發生什麼事情了?”
“得了密報,沈將軍十幾日前已到了北陽關!”
沈霆會去,沈茴不意外。
等等……
十幾日前?
從戰地送來的消息都有延后性。十幾日前?可是十幾日前,北陽關也不知道會被斷了糧草啊。
民康繼續說:“待朝廷斷了糧草的消息送到北陽關,北陽關的將士反了!跟著吳往舉旗造反了!”
沈茴整個人僵在那里。
吳往?哥哥?
哥哥提前知道會被斷糧草?
還是……有人提前告訴了哥哥,借機讓北陽關的人跟著吳往造反?
誰?
沈茴猛地起身,探頭出窗外,望向大片玉檀里裴徊光的背影。
沈茴心里猛地一揪,忽然驚醒。
他漠視將士的生死。
漠視,既可以死,也可以生。
他要的,從來不是那些人的命。
159、第159 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他說:“世間人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的區別。既然所有人都逃不過死去的結局,早死算什麼報復。”
是裴徊光讓僥幸活下來的哥哥成為了吳往,是裴徊光讓吳往想起過去回到沈家。
他要忠臣良將倒戈。
伏尸百里從來不是他真正的目的。
裴徊光的身影逐漸走遠,隱在玉檀林之后,最后一絲衣角也不再能見。
沈茴重新坐回去,神色呆怔。
平盛從外面進來,先瞥一眼杵在一旁的民康,才向沈茴行了一禮,稟話:“娘娘,周家公子昨天夜里已經按照娘娘的意思,帶著車隊離開了關凌,趕赴北陽關去了。
”
沈茴雙唇顫了顫,急說:“把他追回來!”
平盛有些意外,茫然地反問:“現在?追回來?”
沈茴咬唇,臉色有點發白。好半晌,她才緩緩搖頭,低聲說:“不用了……”
平盛和民康對視一眼,不知道皇后娘娘這是怎麼了。
沈茴揮了揮手,讓他們兩個先下去。
平盛和民康悄聲退下了,屋子里重新安靜下來。沈茴轉過頭,望向窗外玉檀林的盡頭。
哥哥剿匪的地方離北陽關并不遠。沈茴知道北陽關出事哥哥一定會趕過去支援。她猜得到,那裴徊光會猜不到嗎?
那一日,蕭牧撞見她與裴徊光相擁,失了智般指著裴徊光責備。而裴徊光只是偏過頭望過來,眼里掛著淺淡的笑,他問她:“咱家現在把他閹了或者殺了,娘娘會不會氣得想殺了咱家?”
她說不要。
他說好,他慢條斯理地將她將要垂落的兜帽戴好,他說:“咱家聽娘娘的。”
“咱家許娘娘一個諾。不會殺娘娘身邊任何一個人,五服內的親人、下人,哪怕是娘娘家里養的雞鴨豬牛。”
——這是,他曾對她許過的諾。
好半晌,沈茴將手心緊緊貼在自己的心口,去真切地感受自己的心。
她問自己——
沈茴,他答應你的事情,有一件沒有做到嗎?
有過嗎?
沈茴猛地站起身。她要回寢屋,她要推開博古架后面的暗道,她要去見他。現在,立刻,馬上。
可是她還沒走到門口,沉月腳步匆匆地上樓來,告訴她文嬪過來了。
昨日的百花宴之后,第一個找上她的人,是文嬪。是二姐姐曾經身邊的婢女,文鶴。
自來了關凌,文嬪因為水土不服,身體斷斷續續地生病,時好時壞,最近又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