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叔總是擔心他走那樣黑的山路,會給他遞燈。裴徊光不接,他就想法子自己雕一些小孩子喜歡的動物花燈。
十生肖雕了個遍。
雖然,裴徊光從來沒接過他的燈,還想嗤笑冷待他。
啞叔臉上掛著笑,從來不因為裴徊光的拒絕而難受,下一次繼續雕燈。
裴徊光視線下移,望著那盞散發著微弱光明的兔子燈。
嘖。
雕得挺好看的,阿茴應該會喜歡。
裴徊光接了過來,轉身往外走。
啞叔站在原地,愣愣看著自己空了的手,好半天沒回過神時。他伸長了脖子,望著一片漆黑里那點微弱的燈光逐漸遠離,直到看不見,臉上終于又傻傻地笑了起來。
裴徊光面無表情地沿著盤山路往山下走,偶爾目光會落在手中的兔子燈上。燈光溫暖,終究將他的眸子也映出了幾分溫暖來。
有那麼一瞬間,裴徊光忽然就想,他想要的報復應該也差不多了。齊氏王朝的荒唐暴戾已然足夠被記在史冊里被后人萬般責罵。
至于單上的三千多人,興許阿茴說得對,他們之中不會沒有一個人心存善念,可能有多個夏盛。而衛氏,并非真的滅了族,也有多衛氏人隱姓埋了如今齊國土地之上的尋常百姓。
更何況,那名單上的三千多人已經被他虐殺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人幾乎都因各種原因已去,要用后人抵命。
然而,
裴徊光回到那間客棧,他推開房門,沒有看見沈茴,只看見蔓生的尸體。
兔子燈落了地。
裴徊光撿起床榻上的帕子,“懷光”字上沾了血。
衛珖,你為什麼丟下沈茴一個人?
他問自己。
心口瘋狂窒痛。
他只知道,若沈茴出了事,這天下都要給她陪葬。
有的溫柔在他的眸底盡數散去,只剩無邊黑暗。邪功的力量迅速攀升,將他心里剛生出的善徹底殺死。
第181章 第181章鬼錄
【第一百八十一章】
啞叔在木板床上窩著躺下, 剛有點睡意,就聽見腳步聲。初聽時,他還以為是裴徊光又回來了, 急急忙忙坐起來,披上外衣攏著衣帶。
不對, 不是小珖!
——是很多人的腳步聲。
啞叔看一眼桌子上雕一半的小牛南瓜燈, 放慢了系攏衣帶的動作, 慢條斯理地整理衣服,才走出去。
蕭牧趁著夜『色』,帶著大批人手悄悄上山。簫起的命令, 是帶走那個獨臂的老婆婆,其他人若有阻攔, 格殺勿論。
天下人皆知裴徊光練邪門的武功,不用近身就可取人『性』命。而東廠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學了點皮『毛』, 個個身手得。領命令, 蕭牧不得不握緊手中的劍, 謹慎堤防起來。
他以為自己會遇到很多東廠的手護衛, 可帶著人真正進到破舊的老宅時, 驚訝地發現里只有三個人。
一個看上去憨傻的老伯,一個獨臂老嫗,還有一個女人。
蕭牧松了口氣, 他站在院門口, 冷聲道:“只要位老嬤嬤跟我們走,另外兩個人可以活。”
“你做夢!”藤生拔劍, 擋在裴徊光的『乳』母身前。
蕭牧看出來這丫頭不會束手就擒,他不愿意在這里耽擱,生怕裴徊光去而又回。他心里焦灼地擺擺手, 身后的人往前沖,踹開半開的院門,沖進院子里。
破舊的院門輕易被踹壞了一扇,頹然地倒地。
充滿殺氣的黑衣人手執刀劍沖進來,踢翻院門口的長凳,碰倒老舊的木桶,木桶朝一側滾去,里面殘著的水灑一地。
破舊的木桶滾到一側,被一個黑衣人嫌礙事一腳踹開,磕到石凳上,木板頃刻間四分五裂。
啞叔盯著那半扇倒地的木門好半晌,才又盯著碎開的舊木桶,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小主子不喜歡別人碰他的東西。他守著老宅十三年,讓這里的一草一木保持著小主子離開時的模樣,連被燒毀的房間都不敢輕易掃。
他們踹倒院門,踹歪長凳,踹碎木桶。
主子坐過的長凳,小主子親手扎的木桶。里是他守半生的家。
“啊——”
沖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心口劇痛,倒下來。
蕭牧愣了愣,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
啞叔彎腰撿起杏樹下的掃帚,朝群不被歡迎的人揮舞著,口中發出憤怒的嗚嚕嗚嚕之音。
他一邊揮舞著掃帚一邊往前走,呆憨的眼中是極少見的憤怒。
“你們在干什麼?”蕭牧訓斥停住不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再次舉著刀槍,朝著揮舞著掃帚的古怪老伯沖過去。然而他們根本不能近身,像有一道屏障阻擋在身前,隨著老伯手中揮舞的掃帚,不知名的力道襲來,壓得心口窒悶。有人不信邪,繼續往前沖,手中的刀劍輕易被啞叔手中的掃帚開。有人被強大的力道擊得向一側滾去,狠狠撞在院中的杏樹上。
杏樹震『蕩』,葉子飄落。
黑衣人忽然吐出一口血來,他將手中的短刀磕在樹干里,支撐著站起身。
啞叔看著被他砍壞的杏樹氣得瞪圓眼睛,嘶啞地啊啊怪叫著,他沖過去,抓著那個黑衣人,狠狠將他扔出去,扔到沖上來的一批黑衣人身上,強大的力道將沖過來的人狠狠砸倒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