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早朝之上, 朝臣們是個個憂慮, 直到沈茴真的將最大的反賊頭子之一的吳往招安了。吳往的降書送上來, 內宦細著嗓子誦讀降書上的內容。朝臣們聽著降書之上信誓旦旦的效忠之意,面面相覷。自從吳往收了邊境的兵馬,陸續又收了些人馬, 如今手中的兵并不比簫起少多少。
沈茴隔著珠簾, 望向立在玉階下的裴徊光,憶起彼時他斷了邊地糧草, 所有人都以為他要軍中的所有戰士有去無回。
過去這樣久了,沈茴還記得那個時候心里戕伐般的痛苦,記得想要拉著他一同赴死的絕望。
可他卻是故意要她誤解, 荒唐的只是想要她誤解之后的那一丁點心疼罷了。
荒唐。
降書已經念完了,沈茴回過神來,頒出早就和幾位重臣商討準備好的圣旨,向天下草寇招安,許諾歸順朝廷之后,對曾經的謀反逆舉,既往不咎。又寫了對于他們歸順之后,對助力驅逐蠻夷的期許。
不用多說,所有人都知道最大的反賊頭子之一降了,必然會產生很大的影響,讓很多小的起義軍猶豫。如今沈茴頒布這樣的一條招安書,最是恰當時機。
退朝之后,裴徊光緩步往外走,耳邊竊竊傳來臣子們對朝政的議論。或憂心、或激動。裴徊光面無表情地聽了聽,甚興趣。
他站在金『露』殿殿門外的雕龍青磚地面上,微微瞇起眼睛望向高升的暖陽。
他忽然不是很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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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茴回到浩穹樓,立刻換下一身沉重的朝服,穿上寬松舒適的常服。
沉月一邊幫她換衣,一邊說:“俞太醫提前送了話,今日會遲一些過來請平安脈。”
沈茴“嗯”了一聲,從葵口瓷碗里抓了幾顆石榴糖來吃。
沉月遞溫水給她,說:“先喝些溫水再吃糖。”
沈茴接過來,卻沒喝,依舊在咬著脆脆的石榴糖。
“對了,海晏已經回來了。”
沈茴立刻說:“快讓他來。”
——沈茴派海晏快馬加鞭去了一趟江南,去查了丁千柔身邊的那兩個丫鬟。
海晏進來稟話,將手中的人像圖捧給沈茴。兩張人像圖展,確實是出喜和雙喜的畫像。
“丁主子原本身邊有四個丫鬟,這次進宮挑了兩個跟來。沒有跟來的那兩個往日更得她喜歡,是貼身伺候的。出喜和雙喜這兩個丫鬟雖然也是自小在她身邊做事,但大多在外屋服侍,一般不內屋。”
“四個丫鬟都是自小跟在她身邊的?”沈茴再確認一遍。
“是。丁家的丫鬟、小廝往往都是統一采買,何時進府都是有數的。”
雙喜說謊了,而且還是個很容易被揭穿的謊言。
沈茴對人的面孔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她幼時體弱,不能出門,就算與丁千云交好,只去過她府上一次。沈茴是對雙喜和出喜有點印象的,知道自己可能見過她們。
她見人過目不忘的本事,丁家人興許知道。
那麼,雙喜的這個謊言簡直太容易被揭穿了。她為什麼說謊?為什麼說這樣一個十分明顯的謊話?
沈茴暫時沒有頭緒,先讓海晏下去。
不多時,齊煜跑來找沈茴。她與沈茴一起回來,在自己房中換了衣裳,立刻跑來黏沈茴。
明明糕點都是一樣的,可是齊煜總覺得母后這里的糕點更好吃。
沈茴把齊煜抱在膝上,給她念奏折聽,盡量用她能聽懂的話給她解釋。
又過了一會兒,宮人稟告丁千柔過來了。沈茴讓她進來。
沈茴望向丁千柔的目光越過她,掃了一眼她身后的丫鬟。雙喜跟著她過來,恭順地低著頭,臂彎里拐著一個食籃。出喜并沒有過來。
沈茴讓她免禮之后,先口詢問:“身體可好些了?”
“太后娘娘掛念了。落水只是有點著涼,不礙事了。”丁千柔局促地笑著, “娘娘許久沒召嬪妾過來做糕點了。近日得閑,做了些糕點,親自給娘娘送來。”
“有心親自跑一趟。”沈茴頷首,讓沉月將雙喜遞過來的食籃收起來。
丁千柔看著小皇帝坐在沈茴的膝上,兩人正在看奏折,并無心搭理她,她趕忙說:“糕點送到了,那嬪妾就先退下了。不打擾陛下和太后了。”
“回去要多休息。”沈茴道。
丁千柔誠惶誠恐地謝恩。
沈茴將目光落在雙喜身上,說:“們從小跟著千柔的,伺候她更應該悉心周到些。”
雙喜跪地稱是,神『色』尋常,好像不知道自己的謊言被揭穿了一樣。
沈茴多看了她一眼,再詢問她:“千柔不小心落了水,太醫看過之后怎麼說的?”
雙喜頷首垂眸,畢恭畢敬地回話:“回太后的話,太醫已過『藥』。奴的主子自小在江南長大略通水『性』,所以只是染了風寒而已,沒旁的大礙了。”
沈茴“哦”了一聲,彎著眼睛溫溫柔柔地說:“原來千柔會水。那還好些了。”
丁千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聲說:“小時候學過一點,現在早忘了……”
拾星從外面進來稟告俞湛到了。
沈茴便沒有再與丁千柔說什麼,讓團圓送她出去。
團圓剛送丁千柔出去,沈茴又喚了圓滿過來,吩咐她尋個機靈的小太監暗中盯著雙喜,保她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