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珖湊過去,小心翼翼地嗅嗅。
到底心事重重,又不是自己家中,縱使沈茴身上疲憊,也沒有睡沉。天『色』黑下來時,她睜開眼睛,呆怔瞬息,很快清醒過來。緊接著,她感覺到了身后的氣息。
沈茴一醒過來時,衛珖便知曉。幾乎是她醒來的下一刻,衛珖將手搭在她的腰上。
沈茴嚇一跳,身子跟著一僵。她慌張地坐起來,蒼白著小臉回過頭。太過慌張,讓她不小心踢到榻尾小幾,上面的瓷雕擺件跌下軟榻,又落在地上,清脆一聲響,碎了。
在瓷雕清脆的碎裂聲中,沈茴望著合眼躺在軟榻外側的衛珖,整個人僵在那里。
守在外面的順歲聞聲趕忙進來,手腳麻利地將碎物收拾好,再垂首快步退下去。
關門聲沈茴從呆怔里拉回來。她眨了下眼睛,望向合上的殿門,再收回目光,望著身邊的……陛下。
沈茴抿抿唇。
衛珖睜開眼睛望向她。
“本不該直接接進宮中,可實在是想早一些見到你。別擔心,沒人知曉進宮。晚些時候會悄悄送回沈家,只當今日不曾入宮。”
沈茴偷偷抬起眼睛望衛珖一眼,又飛快收回目光,乖乖地點了點頭。
衛珖下令擺膳。他起身,走到窗下的黃梨木長桌,上面擺著十二盒不同口味的糖。他隨意地拿了一顆梅子糖放入口中。他背對著沈茴,視線落在糖盒上,問:“要什麼糖?”
“『奶』糖。”沈茴說完立刻咬了咬舌尖。
……好像小孩子才喜歡吃『奶』糖。她眉心飛快蹙一下,立刻改口:“橘子糖。”
衛珖將糖遞給她,她垂著眼睛接過來,白『色』的糖塊放進口中,『奶』香四溢。
順歲帶著宮婢進來,晚膳一件件擺在圓桌上。
明明幾年不見的懷光哥哥就在身邊,可是沈茴莫名不敢看他,她垂著眼睛,嘗著口中的『奶』糖,聽著宮人細微的腳步聲。
宮人晚膳擺好,便都退下去。沈茴安靜地坐在圓桌旁,眼角的余光瞟見衛珖先抿了口涼茶,她才默默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眼前的東西。
她不是個不懂禮節規矩的姑娘,何況接圣旨之后也學過宮中禮節。可見衛珖之后,她沒有拜見帝王,甚至連個彎膝淑女禮都不曾行。
她不想。
衛珖瞥她一眼,收回目光,慢條斯理地剝開一只螃蟹,蟹肉一一剔下,送到她面前。
沈茴覺得自己忽然變得好笨,連聲謝謝都說不出口……
她默默蟹肉吃,又喝一小口甜湯,才終于抬起眼睛望向對面的人。她鼓足勇氣般,說:“我想吃桂花糕。”
——桂花糕放在裴徊光面前,離她有一點遠。
衛珖夾起兩片薄薄的桂花糕放在高足小碟上,遞向沈茴。沈茴伸手去接,食指指尖不小心碰到衛珖的手,她手指頭縮縮,勉強將桂花糕接過來,安安穩穩地放在桌面。
衛珖少食,不多時便放下筷子。沈茴吃得也不多,可她吃得慢些。因沈茴睡了一陣,兩個人用晚膳的時候已是比較晚。用過晚膳,衛珖便吩咐順歲安排人送沈茴回家。
沈茴剛轉身要往外走,衛珖叫住她。她轉身,立在原地望著衛珖拿了件他的月白『色』披風朝她走來。
隨著他一步步走近,沈茴忽然聽見自己的心跳。
她剛想伸手接過來,衛珖已披風展開,披在她的身上。
他垂著眼,修長玉白的指仔細給她系披風領口的系帶。他離得那樣近,沈茴聞到一點點海棠的淺香。
衛珖慢悠悠開口:“讓你年后出發,竟拖到五月,這一路上居然走四個多月。”
沈茴心虛地不吭聲。
衛珖拽了拽系帶,讓她領口的蝴蝶結規規整整。然后他松了手,望著沈茴的眼睛,道:“倒也來得及。”
“來得及什麼?”沈茴問。
“婚期定在這個月二十二。”衛珖道。
九月二十二,是他們兩個人的生辰。
沈茴有點不自然地移開目光,她好想可以憑空出現一面鏡子,可以看見自己這一刻的臉頰有沒有泛紅。
衛珖低笑一聲。他俯下身來,湊到沈茴的耳邊,低聲問:“嘖,忘問阿茴愿不愿意嫁給哥哥?”
“我、我得……我得回家了……”沈茴聲音低低的。
沈茴稀里糊涂地接過懷光哥哥遞過來的袖爐,溫暖從手心一直傳到心窩,她聽見懷光哥哥叮囑:“京都不比江南,多穿一些。”
沈茴胡『亂』點頭。
她坐上軟轎,軟轎行許久后,她將攥了一路的袖爐放在膝上,雙手捂住自己的臉。手心下,眼眸彎又彎唇角翹又翹。
好像做夢一樣。
·
九月二十二。
立后大典隆重又復雜,沈茴提前準備好久,自然一丁點的差錯都沒有。大典結束,她終于回到了昭月宮,厚重的鳳袍鳳冠脫下來,沐浴之后換上寬松的常服。
沈茴的耳邊都是宮婢的歡笑和吉利話。就連向來『性』子沉穩的沉月,也和拾星一樣在她耳邊嘰嘰喳喳地說著好些吉祥話……
沈茴在心里悄悄勸自己一定要穩住,不能讓大家看笑話,可是她心里溢滿歡喜,藏也藏不住。
直到見到懷光哥哥,沈茴心里怒放般的歡喜逐漸被緊張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