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段老太傅府上,是何人去世了?”
宦者適時擺出悲憫遺憾的表情,“是段太傅的二子,前幾日得了急病去世,段太傅這把年紀白發人送黑發人,傷心之下一病不起,已經在家休養,連朝中事務都無心照管了。”
廖使君與這位段老太傅并不認識,段家這樣的大家族世代居于洛京,不像廖家只是河下那邊的家族,基本上沒有來往——主要是人家看不上他們。所以廖使君也只是跟著感嘆了句,便也沒有過多在意。
進了宮,換了位紫衣宦者前來招待,看上去身份更高,但態度更加熱絡。
“廖使君可來了,貴妃盼著您呢,問了好幾次了!咱們這便去見過貴妃。”
廖使君遲疑,“我可需要先去拜見陛下?”
宦者笑瞇瞇道:“不需要,陛下吩咐了,您若是到,只管先去見貴妃即可。”
雖然這樣有些不合禮儀,但既然皇帝如此說了,廖使君也只能依言先去見過女兒。他心中確實掛念得緊,心緒不寧地跟著宦者往前走,都沒太注意宦者將自己引到了哪里,等到那宦者停下腳步,站在一處殿門前朝他拱手,廖使君才反應過來,看著那殿門。
“這……這似乎是陛下所居內殿?”廖使君疑惑,不是女兒要見他嗎,怎麼不帶他去貴妃居所,反而到了陛下安寢休息的內殿?
宦者繼續笑著解釋:“廖使君不必懷疑,貴妃便是在殿內等著您呢。”
多問無益,廖使君抬腳走進殿內,見到女侍宮人依次行禮,將他引到了榻前。
廖使君:“……”
廖停雁大半個身子癱在榻上,幾乎埋在狐皮墊子里,腳下則踩著個樣子奇怪的暖爐,身上還蓋著輕軟的錦被,姿勢很是隨便不羈,非常不成體統。
若不是旁邊的小幾上還擺著各種零嘴果脯,女兒的臉色也實在太好,廖使君都要以為她這個姿勢是癱瘓了,所以躺在那起不來。
不過,他同時想起了某個傳聞,眼睛瞄向女兒的小腹,心情復雜地問她,“貴妃可是有了身孕?”所以才一副養胎的模樣。
廖停雁本來癱在那快瞇過去了,聽說父親來到,這才精神起來,剛從榻上坐起身,還沒好好詢問近況,就被父親當頭砸下來這麼一句話,頓時沉默。
這謠言怎麼還越傳越廣了,到底還有沒有人來管管!
“咳,父親不要聽信外面的謠言,女兒并未懷孕。”廖停雁肅然辟謠,然后讓人搬來墊了軟墊的小幾,“父親坐下說話吧。”
“父親這些時候可好?一路趕來想必辛苦吧,看著都瘦了。”廖停雁還是很關心做了自己幾年父親的廖使君,關切地不停詢問。
廖使君一一答了,也想問候她幾句,可是看著她明顯吃胖了的臉盤,他又覺得開不了口。一般而言,他該說一句“你也瘦了。”之類的,他在趕路途中一直想象的就是和女兒見面后,父女兩人說著這些話的心酸場景,但現在真見到人了,他沒法昧著良心說這話。
他不得不承認,女兒可能真的過得不錯,因為他這麼多年都沒養胖的女兒,進了宮還沒一年,整個都肉眼可見的胖了。
“父親要不要吃點這個果脯?挺好吃的,前陣子南方進貢來,讓人做了果脯。”
廖停雁開口,在一旁裝花瓶的女侍就上前端著果脯送到廖使君身邊,望著手邊一溜兒的吃食,廖使君實在頭疼:“貴妃,平日也是如此待客?”
廖停雁聽出父親語氣里的不贊同,疑惑問他:“父親不喜歡吃果脯?”明明往年冬日里他最喜歡吃這些果脯了。
廖使君:根本不是果脯的事!
他擔憂地看著女兒:“你在家中時還好歹知道些規矩,怎麼如今進了宮反倒沒分寸了,我雖是你的父親,但如今身份不同,你也不該如此癱坐榻上說話,豈不是有礙你的威儀?”
是的,以前女兒在家時雖然也懶,但好歹知道坐起身吃東西,見客的時候也會端坐,現在可好,大冬天的躺在榻上吃,這可是皇帝的內殿!皇帝隨時會進來,若是看到她這個沒規矩的樣子,不喜她可怎麼辦!
老父親操碎了心。
廖停雁一時還沒察覺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對,半晌才反應過來,暗罵一聲夭壽。她是真沒注意,這段時間她大部分時間都是舒舒服服癱在這的,司馬焦也常和她一起癱著,根本沒人敢說她一句不對,她就習慣了。而且她也不需要待客,要知道她現在可是基本上住在司馬焦的內殿,哪個不要命的敢來她這里做客,這里完全淪為她的地盤,當然是想怎樣就怎樣。
司馬焦這人真的是,很容易把人帶壞。廖停雁毫無心理壓力地譴責了司馬撒嬌一頓,人卻依然癱在榻上一動不動,“父親放心,陛下親自開口許我如此的。”
這話一出,廖使君有再多不贊同都只能咽了回去。他還能怎麼辦呢,總不能譴責皇帝吧。女兒如今是貴妃,他也不能在這種事上多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