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有素的宮女們見到公主那幅腰酸腿軟的模樣,都悄悄露出心領神會的表情,然后如常伺候她更衣洗漱。一人跪在她身后為她梳發,一人端上食物,賬外還有宮女端著熱水回來,悄悄和殷如許嘀咕方才商隊帳里發生的事。
在這個地方,秘密很少,那邊帳子里發生了什麼,過一會兒幾乎整個部族都知道了。
聽著宮女說那兩個商隊里的女孩兒自薦枕席云云,殷如許抬手示意了一下,表示不用再說。
她并不為這種事感到憤怒,至少不會像這些仿佛是自己的東西被搶了的宮女們一樣,因為她也曾年輕,也曾如此可笑。推己及人,只覺嘆息與傷懷,而無惡意。
“只是兩個孩子罷了,不必如此惡語相向,寬容些吧。”殷如許說了話,宮女們就閉了嘴,不再說那兩個女孩,只一人還有些生氣,不甘心地道:“公主,她們還想威脅族長呢,說什麼下次不來了,嘁,一個小小晉國商隊而已,很稀罕嗎,嚇唬誰呢。”
殷如許放下手里的食物,輕緩地嗯了聲,“這倒是個問題。”她靜靜思考著,來到烏圖部族幾日,她還沒好好看過部族里的各處,光被沃突帶著瘋跑,是時候做些事了。
“丁香,你去把徐中使喚來。”徐中使是從前公主殿內管事,自然跟著一起過來了,管著如今殷如許身邊的一切事物——什麼都管,就是管不著公主。
叫丁香的宮女行了個禮,起身去喚人,在門口剛好遇上了回來的沃突。
沃突發現自己離開一會兒,媳婦就又被那一群宮女給圍住了,他想著,還是烏日珠阿姆給她們的事情太少了。
烏日珠阿姆可冤枉死了,都是一群年輕女孩子,說話又好聽,嬌滴滴喊她阿姆,她能讓人干重活嗎,那不是還有那麼多閑著沒事干的半大小伙子,哪輪得到這些公主身邊的人。
“沃突,你來。”殷如許朝沃突招手,她不論坐臥都很端莊,仿佛骨子里都被浸透了清貴雅致。
“怎麼,你有什麼事要說?”沃突看出來她有事要商量,也端正坐了過來。
“稍等一下,等人來了再說。”殷如許等的是徐中使,人很快到了,跪在帳中朝二人行禮。
殷如許介紹了徐中使,語氣平淡尋常,說:“等到下月起,會陸續有殷國商隊過來,鹽、茶、絲綢、陶瓷……什麼都會有。”
沃突回過味來,絮絮這是聽說了商隊那邊的事?
“你知道了?”沃突也沒遮掩,大大方方問。
殷如許點頭,眼中有些微笑意,語氣仍是尋常和煦,“商隊而已,我想要多少,便有多少,部族里的生活,也會越來越好的。”
公主殿下一言既出,少不了過來這里的殷國商隊了。其實殷國商隊各國游走,也有人想往草原過來,奈何之前草原上不安生,部族間常起斗爭,這塊牧場今日是我的,明日是他的,往來商旅商隊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要是遇上些不講究的,直接殺人搶貨,因此從前來這邊的商隊少。
但現在不同了,草原這一塊被烏圖部族全部收進麾下,又與殷國聯姻,如今總算是保證了一條安全的商路,哪怕殷如許不吩咐,日后來這里的商隊也會越來越多。
“往西,有西廊等地,那里從前也很蕭條,如今商貿往來,繁華堪比殷國都,他日,這里也可以成為另一個西廊。”
殷如許單獨和沃突走在族中游覽時,這樣對他說。
她是個柔弱女子,但說出這話的時候,眼中細碎的光芒,看上去那般鋒銳。
“我們祖祖輩輩過著這樣的生活,從我小時候,我們就是隨著四季遷徙,我還真沒想過有一日,會有什麼不同的。”沃突緊緊牽著她,“但是我也覺得會越來越好。”
“你看,那片橫斷雪山。”沃突指向遠處的雪峰,“那片連綿雪峰是我們的屏障,也是我們的障礙。”又高又長的山脈阻擋了他們去往另一邊的通路,而如果他們想要有更好的生活,更廣袤豐富的土地,只能往另一邊擴張,也就是殷國和晉國,其中殷國和他們接壤的地方更多。
草原內亂平息,接下來他們只能往中原地區發展,殷國國主也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會當機立斷提起聯姻,而沃突之所以接受,是因為他也并不想打殷國,雖然他曾有過這個念頭,但他并不傻,草原初定,他必須守好如今的地盤,要與中原之國發生戰爭,還太早了。
殷如許同樣知曉這些事情,她甚至比任何人都清楚清醒。和平是一時的,終有一日,戰爭會被挑起,遠的不說,便是趙國,也已經對殷國虎視眈眈,對烏圖部族,趙胥同樣不會放過,她知道這個男人會做什麼。
所以,她會促成殷國與烏圖部族,以及其他幾國之間的聯系,只要聯系足夠緊密,趙國就不會那麼輕易奪得六國,只要有喘息之機,他們定能壯大,再不會有誰失去家園故國。
她的沃突,不會只能在異國他鄉,唱著蒼茫悲涼的草原小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