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了很多年前,媽媽還沒有因食道癌過世,爸爸還沒破產腦中風的時候。她過著令人艷羨的富裕生活,可以毫無顧慮地去追求自己的夢想。
夢見她那一屋子的限量款芭比娃娃,她親手給娃娃做的漂亮的衣服,還有她放在書桌上的那塊青少年服裝設計大賽金獎。
夢見她高三的時候拿到了皇家藝術學院的offer,就在她高高興興準備去國外讀大學的時候,母親查出了食道癌晚期。
父親風投失敗,虧損何止千萬,最后連給母親治病的錢都拿不出來。而曾經那些對他們熱絡討好的親戚,都在此時閉門不見,包括誆騙父親參與風投的許家二伯。
許父變賣公司資產給母親治病,而自己放棄出國,參加高考,考上了B市的藝術設計類大學。
可母親的病已經到晚期,再多的錢也挽救不了。母親過世,父親破產一夜白發,突發腦中風癱瘓在床。
那一年,許摘星才剛滿十八歲。
已經不得不挑起家里的全部重擔。
她看到在泥淖里艱難前行的自己,當身邊年齡相仿的同學面對的是戀愛美食旅游追星時,她面對的卻是債主的追債和銀行的貸款,以及父親大筆的醫療費。
她不想放棄設計夢想,一邊上學一邊打工,每一天連喘氣都覺得累。
大一的那個冬天,她因為要交設計作業晚回家了一個小時,癱瘓在床的父親想喝水,掙扎去拿水杯時,打翻了開水瓶。
等許摘星回到家時,父親已經被疼暈過去,打120送到醫院,醫生告訴她是重度燙傷。
許摘星記得,那天晚上下了雪。
她就蹲在醫院的走廊上,拿著一疊費用昂貴的醫療單,捂著臉無聲哭了出來。
她堅持不下去了。
她覺得好累好累啊。
她拿走了隔壁病床阿姨削水果的小刀,打算找個沒人的地方了結性命。
那晚下了大雪,特別冷,她坐在冰冷的石臺階上,一邊哭一邊將刀子對準自己的心口。
街對面是一座大廈,大廈上有一塊巨大的LED屏。
光亮起來的時候,刀尖就要刺入心臟。
許摘星就在這漫過來的白光中抬起了頭,看見了LED屏上的少年。
他穿著白色毛衣,彈著鋼琴,黑發細碎柔軟,像矜貴又溫柔的王子,對著她的方向笑。
那樣好看的笑容,像照進這暗無天日的寒夜里的一束陽光,溫暖了她冰冷絕望的心臟。
人真是很神奇的生物。自殺的勇氣突然就沒了,她像被嚇到一樣,慌忙丟掉了手中的刀,仰頭呆呆看著那個彈琴的少年。
LED屏上的畫面只有十幾秒,沒有人知道,在這個冰冷絕望的寒夜,那十幾秒給了她什麼樣的力量。
畫面里彈琴的那個人叫岑風,是剛出道的明星,是一個溫柔愛笑的少年。
那些撐不下去的日子,岑風就是她整個生命里唯一的光。
再艱難的境地,想想他,也就熬過去了。
借著這束光,她走過了最難熬的那段歲月。雖然如今欠債仍未還清,父親仍未痊愈,可一切都在變好,一切都充滿了希望。
喜歡岑風這件事,讓她蒼白無力的生活又恢復了五彩繽紛。
她期望有一天,她能帶著自己的作品站在岑風面前,驕傲地對他說:哥哥,看,我做到了。
她想對他說,謝謝你的出現,謝謝你彈琴給我聽,謝謝你讓我沒有放棄自己,謝謝你讓我成為這樣的自己。
可原來,這個給了她這麼多希望的少年,早已半只腳踩入死亡的深淵。
多可笑啊。
天天喊著吼著要保護哥哥,保護我們的寶貝,卻連他得了抑郁癥都不知道。
卻連他強撐笑容下的痛苦都沒看出來。
依舊那麼自私的,從他的笑容里汲取力量,擁護著虛幻的假象。
更可笑的是,撕破這層假象后,她除了痛哭難過,什麼都為他做不了。
她再也見不到岑風了。
那個她用盡生命去熱愛的少年。
…………
……
“摘星?摘星!醒醒!天啦你是流口水了嗎,我的小說!啊啊啊我的英奇!全被你口水打濕了!你給我起開!起開!”
耳邊嗡嗡地響,許摘星感覺腦袋一重,一只肉乎乎的手拍在了她臉上。
“許摘星!給我起來!我這是新版啊!你知道我排了多久的隊才買到嗎!”
耳邊這個聒噪的聲音,怎麼那麼像她高中時期的同桌程佑?
許摘星掙扎著睜開了眼。
一瞬間,黃昏的光透過教室的玻璃窗漫進眼底。
穿著校服追逐打鬧的同學,堆滿書本雜亂的課桌,歪歪扭扭的過道,這一切陌生又熟悉,是屬于很多年前的記憶。
許摘星使勁閉了下眼,又不可思議看看自己的手,摸摸自己的腰。
旁邊程佑還在心疼她排了幾個小時隊買到的新版《狼的誘惑》,拿出帶著香味的紙巾小心翼翼沾干了書頁上的水跡,然后一臉嫌棄地看過來。
許摘星還蒙著,眼角淚痕明顯。
程佑一下開心了:“不是口水?!啊啊啊太好了!啊不對,摘星你咋了,怎麼睡個覺睡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