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雙淵深如晦的眼眸,淡淡望向成玉公主。
“不知六殿下方才是口不擇言,亦或,對長公主殿下心存怨毒之念?”
第9章 醒 本宮,要休駙馬
成玉懵然,她從小與宣明珠互別苗頭長到這麼大,說不準她吃虧的時候還更多些。怎麼被梅駙馬紅口白牙一顛倒,自個兒頭頂就多了個屎盆子?
這個男人身上透出的威壓,并非源自他手握權柄,亦或疾言厲色,那一襲錦繡成章的公服裁量在他身上,甚至稱得上溫文沉斂。可就是那樣靜的一雙眼,飽含山岳的震懾,讓成玉感覺若自己不讓步,他就真能做得出來。
成玉竟不敢與那雙森黑的眸子對視,心頭費解:梅鶴庭不是一慣不喜宣明珠嗎,為何今日如此護著她?
宣明珠神色澹然自若。
在她看來,成玉編排了寶鴉,梅鶴庭是寶鴉的爹,為女兒出頭是理所應當的事。
至于他為何忽然出現在這里,很不與她相干。
翠微宮,是宣明珠在整座皇宮中最留戀的所在,從前每逢中秋、上元、下元,天上月圓的時節,她總央著梅鶴庭陪她回來小住。
七年時間,他僅踏進過這道宮門一次。還是勉強宿在了偏殿,不肯與她同床。
他總有許多理由,說駙馬留宿禁中不合禮度,說不可對先人不尊敬,說宮內侍從太多他不習慣。
她如今都成全他。
許是蔚然的日光晃眼,宣明珠覺得有些乏困,想趁早散了這場猴戲,回殿里吃冰湃的荔枝去。
梅鶴庭卻堅持道:“六殿下,您還欠一聲道歉。”
宣明珠聞聲多看了他一眼,順勢駐足。
有人轄治成玉,她不拆臺。
成玉磨蹭半天,挨不過梅駙馬緊盯不放,頂著那張腫臉,不情不愿向宣明珠矮了身形,癟嘴道:“成玉一時失言了,請大皇姐見諒吧。”
心中恨恨罵:等著吧,總有一天本宮與你調個個兒,要梅鶴庭站在我這邊,和本宮一起看著你哭!
宣明珠好笑,“小六啊,暗地罵人爛肚腸,你可多思量著些。”
成玉臉色一僵,便聽見身后響起一道聲音:“好熱鬧啊。”
*
宮道那頭行來一頂八人抬明黃軟輦,一位身著親王妃服制的霜發老婦從輦車下來,手扶一個衣素蘭襦裙的嬌婉少女,向眾人走來。
成玉見了她,眼中寒芒閃現,腹誹此人指不定看了多久的戲,見自己丟完臉才出聲。
面上卻親熱喚道,“慎親王妃!”
這雙鬢花白的老婦,是晉明帝胞弟慎親王的孀妻郭氏,按輩份算來,宣明珠該喚她一聲嬸母。
只不過當年郭氏有意為娘家侄兒求娶長公主,沒等晉明帝表態,宣明珠聞信后先帶了一群小跟班去找郭郎君“考察情況”。
許是那一日湊趣的少年郎多了些,又許是跨馬圍著郭小郎君轉圈的時候馬蹄急了些,又或者聊知心話的語氣重了些,總之,年過十七屋里還放著四個年輕奶娘的郭小郎君,當場被嚇尿了褲子。
議親不了了之,自那以后郭郎君身上添了一項隱疾,慎親王妃也暗中記恨上了宣明珠。
宣明珠大無所謂,皇室宗親枝節繁衍,貌合便罷了,又有幾人之間能剖心相待。
慎親王妃第一眼便注意到這瓊姿玉樹的年輕君郎,頻頻點頭,“梅駙馬越發英姿卓然,合該陪昭樂多進宮走動走動才是。
”
梅鶴庭頷首揖禮,宣明珠勾唇:“王妃也是來為淑娘娘探病的?”
慎親王妃微笑稱是,“太上太妃的精神看著很好,從鐘毓宮出來,聽聞昭樂也進宮了,便順道過來了。”
“原來如此,這路順得巧,大家湊得也巧,不曉得的只當生病的人是我呢。”說著,宣明珠目光落在那秀麗清婉的蘭裙少女臉上。
生有一雙幼鹿圓眸的姑娘,似感受到這道視線,柔聲見禮:“刑蕓見過長公主殿下,六公主殿下,梅師兄。”
“師妹?”
梅鶴庭劍眉微動,始注意到這張相識的面孔,“你如何入宮來?”
聽到二人之間的稱呼,成玉轉了圈眼珠,看好戲似的瞟了宣明珠一眼。
宣明珠直接笑了,“喲,數年不見,梅少卿的小青梅這把嗓音越發清甜了。”
刑蕓,江南名儒刑汝霖之女,少年時與梅鶴庭一道在帝師白泱的座下聽學,師兄師妹,青梅竹馬。
當年若非宣明珠捷足先登,許給新科探花的嬌娘子,合該是這位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
記得她與駙馬大婚時,這位刑姑娘還托人送來了一份賀禮,是白老先生辭世前所著的手書真跡。梅鶴庭收到后如獲至寶,可見這位昔日的紅顏用足了心意。
她幾次想將那卷礙眼的東西送到秘閣,都被梅鶴庭攔下。
他的理由很正派:“恩師的手書,臣須時閱時習。”
冠冕堂皇,讓人心頭雖不自在,偏又挑不出錯處。
可不嘛,姑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郎君是光風霽月的郎君,你鬧,便是你不體諒讀書人的那片尊師之情,便是你不懂事。
當時疼愛新郎子還愛不夠的傻瓜,便那麼容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