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細想真無趣。
此刻,梅鶴庭聽完宣明珠的話,眉心輕沉。
他感覺宣明珠變得不大一樣了,放在從前,她斷不會在大庭廣眾說出這種俗鄙之語。
慎親王妃笑著打趣:“昭樂莫吃飛醋,蕓兒出身儒門世家,我見了這樣靈慧乖巧的女孩兒便喜歡,認作了義女,正想為她問陛下討一個縣君封號呢。”
澄兒在旁聽了直皺眉,慎親王妃與公主殿下素有嫌隙,明知殿下忌諱這姑娘與駙馬的關系,還巴巴的認作義女,如今又想抬她的身份,用意簡直昭然若揭。
只見刑蕓無措地福低身姿:“殿下恐是誤會了,我與梅師……梅駙馬僅為同窗之誼,幸得梅駙馬照拂過兩年,不敢忘恩而已。”
“若殿下因臣女的關系與駙馬產生隔閡,那我真是……”少女眼里瞬間含了一汪水霧,“真是罪過深重,于心難安了。”
梅鶴庭輕輕皺眉:“別哭。”
澄兒和泓兒見此作態,白眼要翻上天了。宣明珠倒是不急也不惱,還有閑空抬眼,瞧了瞧一絲云瑕也無的碧霄。
真是個好日子,平生不想見之人,齊聚一堂。
她忍住喝藥后胸口泛起的那股子惡心,不緊不慢,安慰這嬌弱似海棠的姑娘:
“是啊,你別急,你的梅師兄很快便不是駙馬啦。宗人署修換玉牒的進度總歸慢些,不過,讓你梅師兄盡快收拾東西搬出公主府,還是可以的。”
這番話當眾說出,猶如晴天一個霹靂,震得整條御道鴉雀無聲。
刑蕓眼淚也忘了掉,怔怔瞧著眼前嫣笑生姿的尊貴女子。
梅鶴庭驀地變色,攥住宣明珠的手腕,敬稱都忘了加:“你此言,是何意思?”
字面意思。
宣明珠的舒坦日子不知哪天就到頭,沒閑情在這件事上多糾纏。正好,趁著人多好見證,她擺開他的手,一字一句道:
“那日在寶鴉屋里不便細說,梅長生,你聽好了,本宮與你自今日起,恩怨兩絕。”
“本宮,要休駙馬。旨意即刻便下到宗人署,限你三日內搬出長公主府,褫駙馬都尉銜,減五成食祿,你我從今以后,形同陌路。”
第10章 故 他配不上公主的好
長生,是梅鶴庭的小字。
仙人撫我頂,結發授長生。
長生撫我頂,結發,又如何?
既然這段冤結孽緣是她親手系上的,那麼也由她親手斬去。
說出這番話的宣明珠,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在場的眾人卻都呆滯了。尤其是梅鶴庭,臉色白成一張生宣紙,滲出一種與穩沉夙性不相符的伶仃來。
長公主一個眼神都不再施予他,轉身入宮。
“為何?”
梅鶴庭難以理解,上前扣住她手腕。
夫妻七年,他豈能分不出宣明珠何時為玩笑,何時是認真。
正因如此,他才想不明白,心里霍亂如麻。
“我已道過歉……”
緊緊凝視那道不肯回轉的背影,他想不通,隱藏在心底數日的不安仿佛堤壩決了口,一貫沉穩的聲息,多了絲不穩。
“我若還有何處做得不妥,殿下同我說,不要如此鬧,見笑于旁人。”
慎親王妃與成玉公主諸人都在身后看著,梅鶴庭已經顧忌不上。以宣明珠的性格,她既然敢在眾人面前說出來,就說明她已做好了決定。
可這個決定都沒有他的參與。
明明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之前他還陪著她和寶鴉一起用膳,一切都好好的,她何出此言?
宣明珠凝眉,泓兒沉臉去攔道:“大人松手!你把殿下的手弄疼了。”
梅鶴庭方省自己失態,如夢初醒松開手。
宣明珠雪白的腕子上多了一圈淺青的痕跡。
她皮膚向來嬌嫩,經不得施力去碰。
梅鶴庭茫然看著那片刺眼的痕跡,“對不起,殿下我……”
“長公主殿下何必說這種傷人的話咄咄逼人呢?”
刑蕓實在看不過去,仗著義母在身邊,斷然出聲。她的梅師兄那般清高自傲,從前與他同窗之時,素來如云鶴卓立人群,清謖傲于俗世,何曾這樣低頭示弱過。
將這樣的傲骨生生折彎,令他屈于一個女子之下,本就是長公主恃權跋扈!
慎親王妃隱噙一抹微笑,微闔雙目作壁上觀。
這樣的污糟是成玉喜聞樂見的,她恍恍惚惚摸把臉:爾母婢,怎麼突然覺得這頓打,挨的有點值了?
那廂刑蕓越想越心疼,雙目蘊含清淚:“殿下若因臣女而不滿,發落臣女便是,請不要遷怒到梅師兄身上。殿下不心疼,有人……”
“閉嘴!”梅鶴庭轉頭低喝。
那一瞬他眼底的森寒,如淵海深處潛藏的一頭惡獸猛然抬頭,凌人入骨。
刑蕓心尖顫栗,白著臉倒退數步,疑心自己看錯了。
宣明珠不耐煩聽他們唱苦情戲,漠然走入宮門。
澄兒跟隨進去時,轉頭替主子撂下一句:“有些人的心思不妨藏藏好,別偷油老鼠似的露出形影,惹人笑話!莫說而今還不是縣主,便抬成了郡主、公主——我們殿下不要的,就能輪能著你?”
一句話不知打了在場幾人的臉,連慎親王妃的臉色也難看起來,偏生澄兒的意思就是長公主默認的意思,無人敢回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