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你飛隼傳信上的信息,若樊城公主為自戕,自盡之人不會呼救,但入水后口鼻被嗆堵的感覺無比難受,則人會將雙手向下抓勾,三公主尸身的雙手,卻潔凈無泥污;
“若為意外失足,她的雙手該是向上掙扎,更應呼救,陸府家仆卻偏偏無一個聽見。你的調查便陷在這個矛盾點上。”
盧淳風聽得連連點頭,梅長生轉頭看向他,“你卻忘了一點,陸學菡一面之詞說他們在池邊只是說話,便果真如此麼,如果三公主落水前進過吃食或茶飲,那里頭又‘剛好’多出些什麼……”
盧淳風“啊呀”一聲拍上腦門:“我明白了,所以大人才會讓我去查當日陸府的廚房里做過什麼,分別送去了哪一房!”
這世間有許多藥物未必有毒,卻可令人在服下一段時間后呼吸急促意識不清,便是想喊也喊不出聲。
盧淳風想通這一切后自惱不已,他怎麼早前便沒想到?跌掌的同時,又心服口服地自我安慰,人腦子和人腦子之間也有天差地別,誰讓人家才是梅鶴庭呢。
如此一來,他對開棺后能查出真相的信心更增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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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陸老太太快被這近十里路折磨掉半條命時,一行車駕終于到了博萬壇。
就在這時,側路的園陵道上突然響起一陣滾滾車輪聲。
“姨母!”
卻是陸紅纓乘青繒小車追趕了來。
宣明珠聽見聲音要下車,梅長生當先下馬,來到車邊安撫住她:“眼下日光正烈,殿下莫動,臣去支應,無事的。”
宣明珠頓了一下,道也好,畢竟他最擅長的就是講道理。
而梅鶴庭給總角小姑娘說文解事的口才,早早就被古靈精怪的梅寶鴉鍛煉了出來。
梅長生迎向小車走去,陸紅纓適時也急急下了車,瘦瘦一個女孩子,一看見梅長生,沒斷過淚水的眼眶又紅了。
她絞著帕子埋低頭:“是我不好,我對不起母親……”
梅長生靜靜地待她哭完,而后彎身,平視她的眼睛,聲音和緩道:
“姑娘何錯之有?換作任何一人,恐怕都無法對查驗親人尸體之事做到無動于衷。在姑娘這個年紀,想要尋出一點對抗長輩的勇氣,是莫大的不易,姑娘敢于只身趕往汝州,已經很是了不起了。”
他眼里蘊著溫煦的光芒:“姑娘只需記著,今日樊城殿下的玉棺,是梅某強行決定開的,為的是還冤者一個公道,而不是姑娘的決定。姑娘年小,左右不得,記住了嗎?”
紅纓明白他說這樣的話,是為將自己的愧疚減到最低,含淚道謝,斷斷續續地說事關母親身后大事,她想要在場。
梅長生同意了,將她送到宣明珠的車上。
“纓兒!纓兒!”二人路過馬尾巴后拴著的陸學菡時,后者眼里迸出一點絕處逢生的光亮。
他心想,女兒到底是與大長公主連著血脈的,希冀她能幫自己這當爹的求幾句情。
紅纓聽見這道呼喊,眼淚掉得更兇了,卻咬牙目不旁視登上壁車。
梅長生側眸盯了他一眼,陸學菡立刻噤若寒蟬。
宣明珠見了外甥女自然憐惜,尤其當小姑娘怯怯紅著眼問她,姨母是否生我的氣了,宣明珠的一顆心宛似浸在了梅汁子里,輕撫紅纓的后背。
“傻姑娘,我的好孩子,我疼惜你還來不及,怎麼會生氣呢?為你母親查明遺愿的事,是姨母定下的,與你的心不相干,你不許將愧疚長長久久地存在心里,聽見沒有?”
陸紅纓使勁點頭。她知道好歹,姨母的話,與方才梅大人說的大同小異,他們雖然和離了,卻都是這樣好的人啊。
霎時間,陸紅纓忽然對表妹寶鴉生出一種說不出的羨慕,她閉著眼靠在溫香的懷抱里,感受這一刻的倚靠,默默飲泣。
車外頭,梅長生正要回鞍上馬,陸學菡忽嘶啞地道了一句:“你我本是一路人,都知道做駙馬的難處,為何不能高抬貴手放我一馬?”
梅長生陰惻地轉頭,像是看著一只鬼在開口。
陸學菡被這個眼神刺激了,握緊雙手道:“說句戳心的話,梅大人是被公主休離的,暗里定有許多難言的苦楚。公主是金枝玉葉,規矩嚴明,連幸一個女子也要看她的臉色,你我都是男人,這樣的艱辛你一定能明白吧!”
“我不大明白。”梅長生冷漠地打斷他,頓了一頓道,“還是要感謝你自己啊,生了個好女兒。”
陸學菡愣愣地看著男人冷白玉似的側臉,不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梅長生歪歪頭,望著他,輕笑了一下,“本官之所以插手此事,一來為我家殿下,二來,她喚了我一聲姨父。”
為這聲千金不換的稱呼,小姑娘做不了的抉擇,他幫她承擔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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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陵吏早已接到令,引著這一行貴人到園陵的下榻處。
自然,誰也不是來這兒賞景喝茶的,梅長生凈手后,戴上魚膘做的薄手套,便帶著盧淳風與仵作去往樊城公主的停靈殿。
紅纓含淚要跟著,被宣明珠阻了,宣明珠自己要跟過去,又被梅長生給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