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決定也果然正確,寶鴉從上了船,跟著宵姨上下溜跶了一圈熟悉環境后,便在阿娘和阿耶的屋子之間來回竄跑,小皮靴噠噠響,羊角辮啾啾晃,樂此不疲。
眼看她跑得一頭汗,梅豫不得不五指張開把她的小腦袋定住,這才止住了小姑娘的興奮勁兒。
宣明珠見狀叮嚀道:“聽大哥哥的話,頭一回坐航船,仔細頭暈。”
許是身體底子好,寶鴉并不暈船,倒是梅珩剛上船就倒了,吐得稀里嘩啦。
吃了丸藥沒頂用,梅二少爺還不許雪堂告訴出去,說自己挺挺就適應了。雪堂自然不能聽任,梅長生得知后,去下層的灶房親自切了姜片,回到珩兒房里給他貼在肚臍上,方漸漸緩解。
梅珩系上衣帶時還有些不好意思,語聲靦腆:“煩勞父親了。”
梅長生聽見這話,偏頭,冷不丁伸手往少年的發頂上揉撥了一下。
然后,一向衣冠齊整的梅珩就頂著那頭呆毛愣在床板上,懵然看向父親。
“往后身上有何不適別忍著,你生來又不是受委屈的。”梅長生說罷,手掌又落在他發心輕挲一下。
“我是你爹嘛。”
寶鴉叫他爹,梅豫和梅珩卻稱他為父親。從前梅長生并未覺得有何不妥,他自小也是稱父親的,和他父親也是一日說不過三句閑話,心里的敬愛卻不少一分,以為含蓄沉厚的父子感情理應如此。
然而經歷了這些事后,他反省自己,從前與子女相處的方式也許太藏情了,讓他們感覺到了壓力也未可知。
梅豫好歹還叫宣明珠一聲“娘”,這二郎卻是父親母親彬彬禮節從不離口,又是個內斂多思的性情。
他得學著成為一個更好的父親才是。
梅珩先是怔營,繼而鼻腔涌上一陣暖暖的酸意,低頭“嗯”了聲。
梅長生又將珩兒手邊的幾本書收拾起來,放在艙尾的箱篾里,讓他躺下養養神。自去吩咐庖人煮些清淡的粟米粥送來。
轉身時,梅珩忽然拉住他的袖子。
少年抬起清亮的目光,小聲說,“父親,我知道的。”
梅長生眉梢輕挑,不問這小子知道了什麼,反正他養的怕不是一窩猴崽兒,一個賽一個精。
只豎起食指在唇上點了兩點,“噓。”
梅珩心領神會,一陣噠噠的腳步聲從船板外傳來,宣明珠領著寶鴉過來瞧梅珩,“這會子覺著怎麼樣,還吐麼?”
父子倆對視一眼,梅珩安靜地躺回枕頭上,搖頭說不礙了。梅長生靴跟后錯一步,給母女倆騰出地方。
這一退,無意卻退到了風口處,他額帶垂下的華纓被江風吹動,恰好撩纏在擦身而過的宣明珠面頸間。
如蛇般的癢涼一舐而過,宣明珠沒看清楚,只覺喉尖好像突然被什麼東西撩弄了一下。
她唬得定在那兒,鳳眸帶著沒防備的驚訝轉頭。
梅長生清嘉的目光微微低頷,正對上她的眼眸,“殿下莫憂,我給珩兒貼了姜片,晚上用些清粥,到明日看看能否適應。”
他的面色平常,似不知方才發生的小小狀況。
宣明珠看見他肩膀上的那片錦帶,這才恍然,應了聲。
看著男子彬然退出去,宣明珠指尖捻了下頸上的肌膚,心想這艙舍委實是狹窄了些。
*
在船上的第一日大體相安,夕陽映照的澄波溶進水底后,便是蕩漾的黑夜。
行船上下掛起了氣死風燈,一雙大人帶著三個孩子用了餐簡飽的飯食后,各自回房間歇息。
梅長生獨寢,梅豫擠梅珩的小窩照顧他,而宣明珠自然帶著寶鴉在一屋睡。
不論行途如何疲憊,睡前洗漱是不可輕省的。她散開了發松綰成偏髻,要來熱水先給小姑娘擦洗得香噴噴的,然后自己也簡單清洗了一下,換上白綾單衣,這才擁著寶鴉入眠。
很快,她便睡著,迷蒙間翻了個身,忽然看見梅長生在一團霧氣中朝她走來。
宣明珠恍惚地想起,方才回屋休息前,他站在對面的門口,眉眼逆著光,對她說了一句有事可喚臣,臣能聽見——可她似乎并未叫他,他如何來了?
她疑惑欲起,陡然發覺身子沉沉的動彈不得,再向旁一看,身邊也不見了寶鴉身影。
梅鶴庭一步步走到近前。
那襲黑錦金紋的繁麗衣袍,也不是他今日身上穿的衣服。
宣明珠正在想何處不對勁,幕天席地的龍涎香驟然傾泄,他壓在她身上。
放肆!
宣明珠驚急,卻喊不出聲音,急得瞪他,那輕顫的紅唇吸引了男人的注意,喉結輕滾,手縛著她的手,眼望著她的眼,低頭,唇含住她的唇。
“殿下。”一聲滿足的嘆息從他胸腔深處溢出。
那張冷白如玉的臉上,綻開一抹深餮的笑,仿佛一株從地獄開出的花罌粟。
與白日間的溫雅克禮迥然不同。
那帶香的花枝搖曳纏綿在她身上,急切而毫無章法地試探,探尋何處的蜜最為香甜。
許是受不了她用那樣的眼神嗔瞪他,男人渾身發硬,單手解開額帶,輕輕纏系在她的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