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不容緩中,崔問喝聲擋身在前,被撞翻個個,巨大的慣力將宣明珠也崴身帶倒,緊接著一連串“公主、殿下”的高呼,侍衛們搶將上來。
這邊隊形一亂,便被各個沖散,陡然聽女子驚叫之聲,宣明珠轉頭向山崖,“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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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梅長生正查看著往年揚州的絲稅簿,姜瑾進門叫了他一聲。
他語氣有些吞吐道:“那個,屬下問了神草堂的掌柜,說市面上壓根便沒有男子服用的、咳,避子之藥。”
梅長生捻紙頁的手指頓了下,沒抬頭地嗡噥一聲,“和尚都能制出的東西,神草堂制不出來?”
姜瑾模糊聽見半句,心說什麼和尚做這種玩意兒,想也不是個正經和尚。抬眼偷瞄公子,公子人坐在公案上,心又有幾分在這兒呢?
正尋思著,門扉咣當一聲撞開,余小七連跌帶撲闖進來,喘著粗氣:“公子,公主遇襲!在毓華山上失蹤了!”
一瞬間而已,屋中靜好的氣氛蕩然無存,梅長生猛然變色,一股旋風似的繞過書案抓住他衣領,“說清楚!”
姜瑾同樣嚇了一跳,余小七憋紅臉道:“公主身邊的侍衛連生下山報信,說公主和梅小姐在山上遭遇成群的豪彘。迎宵等三位姑娘得信后已帶人手去搜山,屬下才剛進門前,收到飛鴿信,說連生口中說的那條山巒道上,只看見倒著幾頭山彘的尸首,一地狼藉鮮血……人、公主和下剩的侍衛們都不見蹤跡。”
他一口氣說罷,梅長生直聽得膽喪魂飛,奔出門便向毓華山而去!
怪他、怪他,這幾日與她相處太得意,忘了形,看眼前天藍云闊,處處都是人間美事,竟一時疏忽,忘記了謹慎之道。
他明知道她要去毓華山的,早起時只顧和她絮絮不舍,怎麼就不知多派些人手跟著她呢!
好端端的,山上怎會出現兇猛的山彘群,意外,還是人為?
街衢之上,梅長生猛然駐足。
重若擂鼓的心跳中,他要自己強自鎮定下來,迎宵松苔都是心腹,她們已經帶人去搜山,倘若找到她,定會將她平安地帶回——不,不是倘若,她一定會平安。
他此刻趕去,也不能一人將山翻過來,當務之急要找到出事的源頭。
是誰要害她?
她失蹤是主動避險還是被人挾持?
六魂七魄都已飛到毓華山去了,梅長生還是咬牙逼迫自己釘住腳。姜瑾率步追出,他甩頭吩咐,“三房父子此刻在哪,近日去了哪里見了何人,速速查來!”
姜瑾看著公子那雙猩紅欲滴血的眼,應聲踅身奔了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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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家祠堂中,案鼎中三柱新燃的香白煙繚繞而升。
梅柳山趺跪在牌位案下的蒲團上,錦衣繡冠,面色平和地嘀咕著:
“后世子弟柳山給列祖敬香啦,其實這事,怪不得我不是?祖父,您說,您是不是太偏心了,大伯明明幾次推辭承任家主,二伯為人處事不如我爹圓融,家主的位置,便該是我爹的,可您怎麼就那麼偏心呢?
“大伯和我爹都是您兒子,梅鶴庭和我都是您孫子……算啦,您看著吧,您最疼的好長孫活不長啦,誰能振興梅家?您將來在天上瞧我的好吧。”
祠堂常年點著長明燈,將浮雕橫梁懸掛的黃幡熏得發黑,行事不磊的人,在這種地方往往會心虛。
可梅柳山不是,面對列祖列宗安靜的名諱牌,他非但一點也不害怕,反而驕傲于自己的手腕。
能在斗法中扳倒人人夸贊的梅鶴庭可不容易,這是他三公子的功績,應該讓列祖看一看。
同時他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事出后,梅鶴庭懷疑到他身上是必然的。可梅鶴庭拿不到證據,自己在祠堂里,在這最講敬穆禮序的地方,他奈何不了他。
梅柳山越想越得意,回憶那一日看到這位堂兄與大長公主同乘一車的親密,他之前竟是料想差了,還以為大長公主與堂兄掰了,這次同回揚州是為了代朝廷監督梅鶴庭。
卻沒想到,這倆人之間居然藕斷絲連。
也好,他簡直想看看梅鶴庭得知后的表情,惶急無依?惱怒無章?不管是什麼樣兒,一定很有趣。
“砰!”四合的通梁大門突被豁開兩扇。梅柳山回頭,梅鶴庭比他想象中來得更快,面沉如水出現在門外。
邁進門檻時,男人順手抽出隨從腰間刀,向他而來。
梅柳山心頭一跳,他怎麼敢在祠堂亮兇器,如此悖逆不道!眼中精光一閃而過,他無辜地在蒲團上縮縮脖子,“堂兄,您也來敬香,怎的提著刀……”
話音未落,刀尖指著他鼻尖,梅長生問:“你做了何事?她在哪?”
“堂兄在說什麼?小弟聽不明白啊。”梅柳山夷然微笑,然后,笑意僵住。
他覺得手腕好像有點發涼,一時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怔怔低頭。
那蓬血濺在梅長生靴上時,梅長生的眼睛一眨未眨,赤黑的瞳仁仿佛在看一個死人,“再問一遍,她在哪?”
他手中的刀槽,鮮紅滴滴墜落。
那只斷手掉在蒲團旁后幾個須臾,梅柳山的頭腦都是空白的,然后,漫天徹骨的痛意席卷而來,他痛呼,抱著血涌如柱的斷臂倒地,疼得鉆心大罵:“梅鶴庭你這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