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七景告訴自己,這種錯誤,不可以犯第二次。
所以重逢以后,在沒有確定自己真實的感情前,在沒有確定自己喜歡他之前,不能跟他有任何發展,更不能許諾任何東西。
她以為她能通過漫長的相處去了解自己的真心,但是,時空沒有給她慢慢驗證感情的機會。
某一天,莫七景跟著江定趕去手術室。
江為峰在搶救,梁夢在哭,而江定沉著臉色,一聲不吭地坐在手術室外面。
在確認江為峰手術順利后,莫七景發現江定突然起身開始往外走,一副要去跟誰拼命的模樣。
那時江定的臉色過于駭人,梁夢流著眼淚死死拉住江定的胳膊:“媽求你了,你不能去,太危險了,你去了可就暴露了。”
可江定沒聽,還慢慢地扯下梁夢的手。
莫七景看不懂時,梁夢忽然叫她:“莫小姐,你幫我勸勸他。”
什麼都不知道的莫七景看著大步走遠的江定,疑惑地問梁夢:“阿姨,他到底要去做什麼?”
莫七景在那一天知道了所有的來龍去脈。
知道江定在半年前的某一晚流了很多血,差點死去。知道江定在醫院里躺了很久,甚至一度心灰意冷不打算治療。知道江定有著如何可怕的父親,如何從地獄里死里逃生。也知道了剛剛不聽梁夢勸告,執意離開醫院的江定,是要去做一件十分危險的事。同時,她還收到了梁夢發給她的一張照片,得知江定很快就會消失。
這麼龐大而令人窒息的信息量如同一把大斧劈開莫七景的五臟六腑,令她渾身僵硬,仿佛血液在倒走。
梁夢一邊哭一邊跟莫七景說:“他是被氣昏頭了,他這麼跑去找江勝立,是打算跟江勝立一起死的。”
梁夢哭的時候不自覺急得一直扯莫七景的衣服,反復道:“不能讓他去,絕對不能讓他去!”
莫七景的身子被梁夢扯得一搖一搖,但她的腳步卻一動不動地釘在原地,眼神也充滿驚怖。
江定會死,甚至現在就在去赴死的路上。
這個消息如同一雙大手直接自心口捅穿她的身體,掏出她的心臟,并死死捏住。而她真實地感覺到了心口的糾痛,呼吸變得急促,身子和手都開始發抖。
她戰栗地掏出手機,試圖給江定打電話,但是江定不接。
他不接梁夢的電話,也不接她的電話,他就想去赴死,他什麼留戀都沒有。
什麼留戀都沒有,包括她。
在意識到自己可能永遠失去江定的那一刻,莫七景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伴隨著這個海嘯一般有殺傷力的消息,面臨生死,一切的迷惑信息也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繼續相處?不重要。
加深了解?不重要。
他是不是高中那個人?也不重要。
她只是如此強烈地意識到。
她不想失去他。
她不愿意失去他。
如果能救回他,她做什麼都愿意。
那一晚,莫七景在家中蜷縮成一團。梁夢發了條江定已經被曹均寧勸回的消息給她,而莫七景只是反復地看著梁夢發給她的那張照片。
電視里播著一個綜藝,里面的嘉賓在煽情地說著一些過于應景的話。
“其實我從小一直以為我跟我爸的感情很普通,就不好不壞吧,反正談不上愛這麼矯情的字眼。
直到……醫院確診他癌癥。”
“面臨著失去他的現實時,我才明白我有多舍不得。原來最要面子的我可以為了借我爸的醫藥費四處去求人,丟掉自尊,原來我最愛的一切娛樂活動都可以不再入我的眼,從此不碰。原來我會為了我爸哭很久,原來我可以辭職,可以分手,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就是得陪著我爸。到我發現自己竟然愿意為了他付出到這種地步時,我才明白,原來我是愛他的,深深地愛著,根本不是我以為的那種關系普通又不深不淺的親情。只是這份愛一直被掩藏在不明顯的角落,讓我一度以為,那算不上愛。”
“現實有時候很殘酷,我常常在想,或許當我年紀大一些,經歷再多一些,成熟通透以后,我會更容易看懂感情。那時候,可能我爸只是給我送件冬衣,我也能意識到我愛他。可惜時間沒有給我那麼慢悠悠去發現自己感情的機會,我最終是以這種悲痛的契機意識到這份親情之深的。”
這個契機,也太悲痛了。
莫七景放下手機,抱著自己的雙腿,將腦袋深深地埋到膝蓋上。
眼淚打濕膝蓋處的布料,莫七景回憶起那個清單,忍不住想,江定真是個傻瓜。
說是遺愿,卻沒寫幾條他真正想要的東西,全是為了父母,為了她。
都要消失了,何必在乎她能不能接受?何必在乎她會不會因此難過?
可這就是江定。
他會在她被大雨圍困時撐傘來接她,他會在她沮喪難過時安慰她,他會在她孤立無援時幫助她,他甚至會忍著劇痛,突破屏障,承受被排異掉的風險,狼狽而吃力地去救煤氣中毒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