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師號過脈后,是這樣說的。
衛澧坐在一旁擦刀,嚇得醫師兩股戰戰,幾欲昏厥。
他看了眼臉蛋通紅的趙羲姮。
不僅性格軟,身體還挺嬌弱的。
衛澧昨日還想著,趙羲姮這柔弱興許都是裝的,衛澧斷然不相信年幼時候高傲張揚的人,長大了能變得柔弱隱忍。
結果還真就是秉性大變,動不動就掉眼淚,今日又嚇病了。
“但沒什麼大礙,吃兩天藥好好臥床休息就成了。小娘子身體底子好。”醫師好一手察言觀色,見衛澧面色不霽,連忙補充。
衛澧嘖了一聲,將刀收入刀鞘,發出嘩啦一聲,“讓人別死了就成。”
“仆會盡力將小娘子醫治好的。”
“我不愛聽盡力這個字。”衛澧用刀柄敲敲他的頭。
醫師連忙改口,“一定,仆一定將小娘子治好。”
衛澧定然不是多疼惜趙羲姮,只是覺得若人就這樣輕易死了,他這麼年的不甘和怨毒都像個笑話。
雖說趙羲姮現在性格像團面,怎麼揉捏怎麼是,多多少少有些無趣,但聊勝于無。
掰了個瓜子瓤往嘴里一扔,衛澧噗嗤笑出來。醫師怕極了,又祈求衛澧哪天快點死,能還平州一個清凈。
趙羲姮躺在火炕上,婢女為她擦著額頭,她的唇冷不丁動了動,輕聲吐出幾個字,“衛澧……”
婢女一想,這小娘子膽子真大,竟然敢喜歡主公,連病中都念著主公的名字呢。
但是轉念一又一想,連主公這樣的人都有小娘子喜歡,她哥哥怎麼還娶不著媳婦?真是委屈。
尚且沒感嘆完,趙羲姮又吐出幾個字,“你給老子等著,老子殺你全家……”
“她說什麼?”衛澧聽見了趙羲姮小聲的囁嚅,揚揚下巴問為趙羲姮擦身的婢女。
婢女咽了咽口水,額頭滴下一滴冷汗,只覺得人生艱難,比她那娶不上媳婦的哥還要艱難。
說,還是不說,這真是個問題。
私心里,她是不愿意這樣漂亮的小娘子折在衛澧手中的,但若是不說,他生氣之下殺了自己怎麼辦?
衛澧的耐性卻遠遠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
第8章
“磨磨唧唧的。”
婢女久不回話,衛澧不耐煩傾身過去要自己聽。
趙羲姮還在罵人,只是聲音太小,又含糊不清,不貼在她唇畔誰也聽不清。
她夢里也全都是衛澧那個老畜生,只是境地大不一樣,她阿耶在夢里死而復生了,帶兵攻下平洲,衛澧作為亂臣賊子被綁在絞刑架上,好不凄慘可憐。她肆意暢快地掐住衛澧的臉,把心里憋著的臟話一股腦兒倒出來了。
當真是痛快!
婢女像是架在火上炙烤一般,汗水簌簌往下掉,卻又不敢阻攔,只能眼睜睜看著衛澧貼過去。
她心怦怦跳,快要跳出嗓子眼兒了,手腳軟的如踏云端。
別別別,別罵了,小娘子生得貌美,怎麼就不知道惜命?
弄不好主公遷怒,她也得搭上小命。
衛澧背著手,微微傾身,漆黑的發絲垂落在她頸上,壓根兒聽不清她在嘀咕什麼,他將自己的發往后一撩,身子又壓低了低。
還是聽不見。
他干脆直接將耳朵貼在離她唇半寸的地方,耳鏈掃在她唇上,而她唇中呼出的熱氣且落在衛澧耳廓。
“衛澧……”
這次他聽見了,聲音輕輕柔柔的,有幾分沙啞,在喊他的名字,像羽毛一樣撓在他心尖。
衛澧捏了捏耳垂,覺得她燒得委實不輕,連呼吸的氣都十分灼人。
唔,不過還挺好的,病中夢里都沒忘了他的名字。
估摸著就她現在這小膽兒,連句重話都不敢跟他說,說不定現在正在夢里哭著求他放了她。
他唇角勾勾,側耳繼續聽下去。
婢女低著頭顫抖,幾乎要英勇就義。
“主公啊!”門外郡守低低喚了聲,帶著焦急,“主公,大事不好了!”
他平日里見著衛澧都恨不得躲著走,能不沾惹就不沾惹,若不是事出從急,他萬萬不會主動撞槍口上來。但是又想著衛澧平日對平州生計漠不關心的太多,不拿人命當人命,擔心衛澧并不會重視此事。
郡守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衛澧除卻從趙羲姮口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旁的都被掩蓋了。
他踹開門走出去,絲毫沒顧忌室內還有個躺著需要休息的病人,“若不是重要的事,我就扒了你的皮。去偏堂說。”
郡守一哆嗦,衛澧扒皮填草的事兒干的可不少。
偏堂與趙羲姮內室里不是一個溫度,要冷上許多,衛澧將那件外氅披在了身上,行走間前襟的黃金搭扣嘩啦作響,正與他那身金線刺繡的衣裳交映生輝,光艷的不可方物。
他大馬金刀坐在上首,覺得不舒服,于是微微后仰,將長腿交疊著搭在面前的小幾上,有種詭異的浪蕩不羈之感。
因著外面天陰沉沉,即便才上午,偏堂已經點上了燈,燭光一晃一晃的,將衛澧那張白皙的臉一半隱匿在暗處,一半暴露在光明,忽略他那令人厭惡的氣質,竟有種震顫人心的瑰麗。
郡守跑過去,抱著他的大腿鼻涕一把淚一把,把下面呈上來的訊報呈給他,“主公,龍潭的鹿場昨夜被人襲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