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星列的手札在順和帝一家眼里都不值錢,因而得以好好保留在趙羲姮手中。
趙羲姮對這些手札十分重視,常常拿出來翻曬,以防發霉返潮。
趙星列的手札上記錄了他那些年南征北戰的點點滴滴,有感悟心得,還有兵法的變通應用。但對于沒上過戰場或沒參與過政事的人來講,讀起來略有晦澀。
當夜篝火通明,營中歡聲笑語不斷。
借著氣氛歡快,所有人酒意正濃,宋將軍起身規勸。
“主公,屬下聽聞您近日有親征高句麗的決定?”
趙羲姮叮囑不讓他多喝酒,衛澧很聽話,只淺淺酌了幾杯,好在也沒有什麼不長眼色的人敢勸酒,眼下拿了牛骨棒在逗營中養的狼狗。
“是,宋將軍有何要說的嗎?”他撐著頭問。
場面還是喧嚷的,大多數人并沒有被兩個人的交談吸引。
宋將軍拱手,說了些什麼,衛澧神色一變,將酒杯扔在地上。
一瞬間,場面變得安靜起來,一些人連忙打圓場,替宋將軍向衛澧賠禮道歉,又拉著宋將軍出去醒酒。
宋將軍原本是打算在衛澧酒酣時候提出的,但沒想到衛澧反應如此強烈,失落的跟著人出去了。
宴會后半期雖然依舊熱鬧,但氣氛總是奇怪,像是都憋著一口氣兒,又像是盛夏烏云滾滾山雨欲來前的燥熱。
原本慶功宴預計要到子時的,但因為大家興致不高,在戌時末就散了。
“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趙羲姮見衛澧氣沖沖的回來,忍不住站起來問道。
衛澧見趙羲姮,神色稍緩,他道,“我沾了酒,洗漱完了出來同你說。
”
不多時候,他依舊是氣沖沖的鉆出來,見趙羲姮面前攤著一本書,隨手撥弄了撥弄,挨了趙羲姮一爪子,瞪他,“你小心點兒,別碰壞了。”
她繼而將書小心闔上,“誰又惹著你了?”
“宋桓!”就是宋將軍。
“我前幾日透露出想要發兵高句麗的意圖,他今夜當著眾人的面兒竟然阻攔我,半點兒臉都不給我留。”衛澧氣憤的一錘桌子。
趙羲姮驚詫,“你真的要攻打高句麗?現在?”
衛澧點頭,“不行嗎?”
“高句麗頻頻在我手下落敗,又因為高句麗王和世子分江而治勢力削弱,現在我軍中士氣正高昂著,怎麼不能打?況且高句麗王一點兒道歉的誠意都沒有。軍中其他人都贊同,偏偏那個老匹夫要攔我。”
趙羲姮更驚詫了,她原本以為衛澧說要發兵高句麗就是一句戲言,但想想他對外自大好戰的性子,也覺得合情合理,“你如今發兵,有幾成的把握?”
“七成。”衛澧將她的手拉過來擺弄,勝率還是很大的。
“那你預估傷亡在多少?”
衛澧答不上來,他單知道舉平州兵力,是能將高句麗盡數攻下的,“如今青州與幽州元氣大傷,即便平州傷亡慘重,也沒有后顧之憂。”
趙羲姮眉頭蹙起,心里并不贊同。
衛澧這樣不將人命當成人命,只當成取勝的籌碼,實在不好。
阿耶的手札中有寫,他往年在幽州與鮮卑開展的時候,時值冬日,大雪漫灌,北風蕭瑟。人雖不缺吃穿,但馬匹食用的干草顯得緊俏,將士們雖然英勇且意志堅強,但到底都是人,也會覺得嚴寒。
守城的時候都有許多人凍掉了耳朵,凍壞了四肢最后不得不截去的也不在少數。
幽州都如此,何況更加嚴寒的平州呢?若此時舉兵,恐怕不但有人會凍壞,更有甚者會凍死。
按著衛澧不拿人命當人命的使喚方式,也不知道要額外折損多少人。守還成,攻的話最好還是從長計議。
宋將軍是老將,他經驗豐富,勸諫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幽州新得的六座城池你安撫好了?”她問。
衛澧臉上表情一僵,“有陳若江呢……”
安撫民心這種細致活兒,他做不來,但是陳若江擅長,跟個老媽子似的。
“這次傷亡是多少?撫恤金你放了沒?”趙羲姮將手從他掌中抽出來,抓了把瓜子把玩,壓住心中逐漸升起的怒火。
衛澧坐下,干干巴巴道,“陳若江在弄了……”
趙羲姮眉頭皺的更深了,“那平州現在的糧草足夠支撐嗎?”
他舔舔干澀的下唇,擺弄了擺弄自己的手指,“我問問陳若江。”平州糧草定然是足的,但具體幾何他不知曉。
“新占的城池沒安撫好,撫恤金沒發,糧草幾何不知道,一問你就陳若江陳若江陳若江。陳若江是你爹還是你娘?整天跟在你身后給你擦屁股。”趙羲姮氣得把瓜子往盤子里一扔,剛才她都恨不得扔在衛澧頭上,她氣衛澧一味的就知道擴疆而對守土半點兒不上心,但臨了還是忍住了。
“宋將軍說得對,現在不是發兵的好時機。”
衛澧什麼時候被人這麼指著鼻子罵過?
他面色并不怎麼好看,但看在罵他的是趙羲姮的份兒上,還是耐著性子沒翻臉,只是放在桌上的手已經默默緊縮成拳。
“那怎麼著?就看著高句麗一次一次挑弄平州,我還要忍著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