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都安在陳若江家,先是哭了好幾天,不知道是哭自己還是哭那個已經死了的扒皮主,飯也不吃覺也不睡,一邊哭一邊干活,不讓他干活他晚上就睡不著。陳若江謹記衛澧的教誨,人死不了就成,也沒管他。
按趙羲姮的話來說,得給些時間緩緩。
但他哭得陳若楠睡不好吃不好玩不好,氣得去找他算賬,后來一看人瘦的跟個麻桿兒似的,也就罵不出來了,干脆端了碟花生打糕,坐在他炕邊兒邊吃邊跟他碎碎念。
沈都安的事兒陳若楠聽陳若江講了,那扒皮的江東太守利用他還打壓他,把他寫的東西批判的狗屁不通,整得人精神都不正常了,最后卻拿他寫的東西換賞賜夸贊。
“吃點兒?你說你光哭也不吃飯,我都怕你背過氣兒去。”陳若楠盯著他,趁他擦眼淚的間隙將打糕遞過去。
沈都安瑟瑟發抖,往炕里一縮,“我,我不能吃這麼好的東西。”他不配。
完了,真傻了。陳若楠一拍腦袋,在屋子里轉了一圈兒,忽然過去拽他的手,“走吧。”
出去溜達溜達,聽說他十歲以后就被圈在郡守府,再也沒出過門了。
興許人溜達溜達也就精神了。
“陳娘子,男女授受不親……”沈都安像是被燙著似的連忙要將手扯回來,只是他太瘦了,弱雞一樣,哪里抵得過像假小子似的陳若楠,幾番掙扎下來,原本慘白沒有血色的臉浮起一抹紅。
陳若楠松了手,上下打量他一眼,“把你那鼻涕泡擦擦,埋汰死了。”
沈都安臉更紅了,顫顫巍巍從懷里掏出帕子擦鼻涕。
兩個人一前一后出了門。
沈都安忽然站住不動了,眼眶一紅,“陳娘子,你家的柴我還沒劈完呢。”
趙羲姮最近陸陸續續收了幾封信。
一封是謝青郁寫來給她的,順帶著送來了幾個嬤嬤,信里表示了慰問和關切,并且解釋這幾個嬤嬤的用處。
謝青郁對于自己的歉疚和善意,趙羲姮不知道說什麼好。他誠然是喜歡自己的,但更多的是沒有完成責任義務的歉疚和不甘。
趙羲姮為他送上真切的祝福,希望他能早日覓得良人,阿彌陀佛,別的她實在也做不了了。
另一封是她的表姑母送來的,這位表姑母就是趙羲姮許久前說的那位養了二十幾個面首的,封號河昭縣主,不過那都是將近二十年前的桃色了,后來這位表姑母遇到了真愛,遣散后宮,且生了女兒,女兒正與她同歲。
信中內容倒是叫趙羲姮大吃一驚,河昭縣主大限將至,自覺不能照顧女兒,于是托孤給了趙羲姮,語氣卑微誠懇,充滿了哀求和絕望。
上頭滿是藥漬血漬,字跡略有扭曲,倒像是個病入膏肓之人臨終絕筆。
掐指一算,兩個人將近十年沒見面了,趙羲姮想不通河昭縣主為什麼會將女兒托付給自己,她丈夫不是還在人世嗎?況且她與那位不知表到哪兒去的表妹年歲一般大,哪里需要她來照顧?
信中處處透著古怪,趙羲姮派人去河昭縣打探,傳回來的消息的的確確是河昭縣主上個月才病故,但丈夫草草為其下葬,不久后就迎娶新歡入門,新歡是個寡婦,還帶著一對孩子。
趙羲姮細想想,也理解河昭縣主為何將女兒托付出去了,但奇怪的是,打探的消息的人一路都不曾遇見河昭縣主的女兒。
出了河昭縣后,齊嫣令人改道,偏離了行往平州的路線。
“娘子,縣主臨終前不是囑托我們去投奔敬城公主嗎?”侍女們惴惴不安,扯著齊嫣的袖子勸她去平州。
齊嫣生得嬌怯模樣,妖妖嬈嬈的又柔軟入骨,得了河昭縣主十分美貌,這樣的人,即便做個沒有主見的菟絲花也能過得十分好,偏她是個有主見的,性子執拗。
她又重復了一遍,“去陵城。”
“沿路留下痕跡,別教父親派來的那些殺手跟丟了。”
河昭縣在雍州,也就是謝青郁的地界,謝家本家在陵城,謝青郁也在陵城。
她要的,可不是去投奔趙羲姮,過過安穩日子那麼簡單。母親滿腦子情情愛愛,最后讓人害死了也只是說不怪那個男人,甚至還天真的以為她是那個男人的女兒,那個男人就不會傷害她。
做夢吧,在那個父親眼里,她不過是個孽種罷了。齊嫣咽不下這口氣,她要留在雍州,然后踩在她生父頭上。
齊嫣弄不明白,既然當年為了榮華富貴主動舍棄了未婚妻甘愿投入母親的懷抱,為何又覺得是母親拆散了他的姻緣,不但偷偷將未婚妻在外養起生了孩子,而且下藥毒死母親,如今還要派人來追殺她?
母親分明問過他愿不愿意的,若是不愿意也不強求。
趙羲姮怕齊嫣出事,于是派人一路搜尋,卻在半月后又接到了來自雍州的信件。
看完之后,趙羲姮長舒一口氣,將人手都召集回來。
河昭縣主的女兒,那位齊娘子,眼下正受了傷,在謝青郁那處調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