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不肯告訴趙羲姮他焦慮,怕將這種情感傳遞給她。
拖鎮北王的福,與書房相連接的藏書閣里,什麼書都有,上到編年史冊,下到婦科偏方都有。
下頭人還未將今日的政務送來,衛澧鉆進去,挑了幾本書出來,又將府醫叫來,從旁坐著。
說句殘忍的。
衛澧殺的人多,自然而然就清楚人體結構和經脈穴位,因此筆下圈圈畫畫,倒是還算流暢,至少比他練字背正書要強許多。
府醫躺趴在榻上,衛澧用筆桿指了指他后背兩排,“按這兒是嗎?”
醫師忙點頭,“是是是。”
衛澧下手,順著他脊椎兩側上下推動,“這樣?”
“稍微輕一點點。”
府醫年紀大了,被這樣一按,舒服地呼嚕呼嚕的,衛澧一腳踹在他小腿上,鐵青著臉,“還睡上了?誰讓你睡的?”
“嗯,嗯?”府醫迷迷瞪瞪醒來,所見就是衛澧火燎了尾巴似的表情。
他倒是沒繼續踢人,而是煩躁不安的在房間里走來走去,這種行為府醫見得很多,大多發生在臨生產前的孕婦身上。
她們莫名感到焦躁憂慮,因此脾氣差,精神恍惚,喜怒無常。
如果他沒判斷錯的話,應該是產前焦慮。
他問,“主公最近作息有沒有什麼變化?飲食呢?飲食可有變化?是否常覺得空虛、煩悶、憤怒……”
如果大半日都在睡覺和憂慮算是的話,那他承認這個老頭子說的很對。
衛澧用漆黑的眸子看著府醫,隱隱透出“你怎麼知道”的意思,府醫覺得自己判斷準了。
既然主公都有過“孕吐”了,那“產前焦慮”就不是很稀奇了。
府醫萬萬沒想到,要生孩子的夫人每天只會因為自己長肉和天氣悶熱而生氣。
而不用生孩子的主公卻實打實產前焦慮了……
“主公要不請個菩薩拜拜吧,聽說城北寺廟的送子觀音娘娘很靈,生孩子前拜拜,能保佑母子平安。”
這種事情又不是吃藥解決的,只能找精神寄托,反正生孩子的又不是主公,他焦慮對孩子沒什麼影響,挺到把孩子生出來就好了。
府醫捋了捋胡子,繼而產生了擔心,孩子生下后,主公不會產后抑郁吧?
第106章 陣痛
衛澧覺得府醫這個建議十分傻逼,他并不準備接受。
信神佛,這是最愚蠢的人才干得出來的事,萬事求人不如求己,況且他也不愿對著那麼個泥胎三跪九叩。
但是他最近情緒焦慮愈發嚴重,以致寢食難安,性情也逐漸暴烈,甚至有些影響趙羲姮了。
所有人都忙忙碌碌,腳步聲雜亂無序,侍女、醫師、產婆,在院子里端著水盆進進出出,盆中是鮮紅的血。
忽然有個婆子大喊道,“夫人不好了!”
衛澧腳步虛浮地沖進去,只見趙羲姮躺在床上,臉色煞白,身下的血一直流,將整個床單都染紅了,衛澧去抓她的手,卻怎麼也握不住。
“阿妉……”他哭著喊她。
趙羲姮張張嘴,血噎住喉嚨,咔咔發出響聲,主動握住他的手,纖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眼中滿是灰敗。
她說什麼,衛澧壓根兒聽不清,于是湊上去,將耳朵貼在她的唇瓣。
她唇間吐露出灼熱的呼吸噴灑在他耳廓,卻令他心悸,他哭得簡直不能自已。
衛澧真的害怕,他才同她在一起不到兩年,說好了去后山打獵,明年元宵節要一起過,未來還要帶著孩子去看花燈,他們兩個的日子才剛剛開始,還有好多好多事情沒有一起做,她怎麼就能丟下自己走呢?
他這輩子,除卻她,就沒什麼念想了。
衛澧五臟六腑疼的幾乎撕裂,像是要生生嘔出一口血。
趙羲姮指甲狠狠嵌在他的手背上,瞪大眼睛,用最后一絲力氣道,“你……”
“什麼?”
“你字帖……描完了嗎?”趙羲姮惡狠狠問。
衛澧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胸口劇烈起伏著,喘著粗氣,眼淚直直往下掉,脆弱痛苦到了極點,嚎出聲來,將睡在一側的趙羲姮一把抱住,“阿妉,嗚嗚嗚,你別死,我不要你死。”
趙羲姮被他哭起來,原本氣得想罵人,但見他如此悲傷真切,連忙回抱住他,拍拍他的后背,“不哭不哭,我在呢,我沒死,我才不會死。”
看這樣子,衛澧是做夢被魘著了,他這是做夢夢見自己死了?
唔,他哭起來還怪可愛,跟個受委屈的狗狗似的,下巴搭在她肩上。
衛澧一時間分不清夢境和現實,渾身顫抖著,良久不能自拔。
許久后,他情緒平復,趙羲姮正輕柔拍打著他的后背。
衛澧身體僵住了,他剛才,似乎是哭得過分了。
他,一個大男人,撲在自己媳婦兒懷里哭,要臉不要?
趙羲姮見他沒動靜了,偏頭看了看他,衛澧迅速將眼睛閉上,裝睡。
她歪歪頭,覺得衛澧實在是奇怪極了,但還是將他放下躺倒。
衛澧手緊緊攥成拳,不讓趙羲姮發現他裝睡的事情,不然肯定會引來她的刨根問底和嘲笑。
好在趙羲姮也沒深追究,而是側躺著睡著了。
衛澧不敢回憶夢中的場景,只一想起那滿屋子的血腥,他便后背汗濕,渾身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