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春雨越下越急,噼里啪啦宛如倒豆,衛澧心情不好,聽什麼都覺得煩躁,哪有什麼欣賞春雨潤如酥的興致?
他在黑漆漆的被子里滾了半天,二郎腿搭上放下,放下又搭上,最后還是披衣起來,將窗推開,濕潤微涼的春風夾在著雨撲面而來,帶著春回大地的氣息。
趙羲姮不知道給他寫信,他男子漢大丈夫大人不記小人過,他就勉為其難給趙羲姮寫唄!
反正誰寫都一樣!
說要寫信,可寫的正事沒有多少,大多都是碎碎念的廢話。
但對衛澧來說,只要他想說的,那就不是廢話。
“外面下雨了,沒有月亮,青州比平州暖和,花兒都開了,我睡不著……”
沒有月亮,花開了,我睡不著,想你了。
他彈彈信紙,將墨跡吹干,趙羲姮跟他心有靈犀,大概能看懂吧?
信紙寫到最后,他才想起他的趙石榴,補上一句,“跟石榴說,我回家給她帶好東西,讓她不要哭。”
心滿意足看了幾遍,將錯別字對著書改了,他把信封上傳下去,覺得大抵該睡個好覺了。
從丹東到不咸,慢的話三天路程,快馬加鞭一天半就到了,既是衛澧家書,他出門又由趙羲姮代政,所有人都以為信件中該是些什麼了不得的大內容,不能耽誤,當然一刻都不敢耽誤,立馬便派人送了。
宋璇趁著趙羲姮不注意,悄悄戳了一下正在毯子上慢慢爬的梔梔,把小家伙一下子戳仰倒了,像個四肢短短的小烏龜。
梔梔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宋璇尷尬地轉過頭。
“明天是女學第一批學生的入學儀式,你帶人在山下維持紀律,人多,別發生踩踏了。
”趙羲姮看過這屆女學入學時的初試名單,頭也不抬地叮囑。
“啊!哦,恩恩,知道了。”宋璇冷不丁被點名,連忙回神。
“報~”一個驛使匆匆進來,“主公家書。”
趙羲姮捏著書頁的手忍不住緊縮,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皮笑肉不笑抬起頭,柔聲道,“讓他好好在外面照顧自己,不要往家里寫信了,有空多睡覺,多休息。”
沒事兒不要寫信,她不想收了不想收了!
驛使領命退下了。
趙羲姮呲了呲牙,粗暴地把信撕開。
她倒是要看看這完蛋玩意又寫什麼回來了!剛才擱外人面前,她沒說讓這癟犢子別寫信了是在維護衛澧的面子,希望他好自為之。
一天八封信,凈嘮些廢嗑,但凡有一個字兒有用的,她都不會從一開始還有點兒思念變成現在這樣,見著他的信就煩。
誰家一天能寫八封家書啊?
上一封她還沒讀完呢,下一封又來了,剛開始她看到衛澧的信是感動的,現在就很麻木。
好像他還在身邊兒叨叨叨,一刻沒消停,她現在很難思念他。
驛使忽然又折回來,悄悄扒著門框問,“夫人有沒有信要寫給主公?”
這是他臨走前,主公特意讓他問的,聽別的兄弟說,主公到丹東才三天,往家寄了快二十封信,夫人一封沒回。
有點兒慘……
趙羲姮木著一張臉,“那你稍等會兒。”
她提筆,工工整整寫了八個大字,占滿了整個宣紙,“好好打仗,不要想家。”
未免有些敷衍,趙羲姮又把著梔梔的手,讓她在紙上摁了個小手印。
“去吧。”她把信遞出去。
衛澧心黑,騙了王之遙仨兒子。
仨青瓜秧子野心不小,就是嫩生。
現在王之遙的三個兒子都以為衛澧是站在他們那邊兒的,人人胸有成竹,場面非常熱鬧,跟唱大戲似的。
驛使將信給衛澧,衛澧把手里的瓜子兒放下,拍拍手,鄭重拆開信封。
攏共八個字加個手印,他翻來覆去,恨不得看出花兒。
驛使轉告趙羲姮原話。
趙羲姮了解衛澧,衛澧自然也了解趙羲姮,她的話外之音,他一下子就聽出來了。
好家伙,不就嫌他寫信寫多了煩嗎?
真是不識好歹,他樂意往家寫信那多好啊,說明他沒在外頭勾三搭四,還知道惦記他們娘倆。
但是看在她給回信的份兒上,他就不因為這話生氣了,雖然就八個字兒,但聊勝于無嘛。
衛澧將回信放下,擺出一副淡淡的表情,好像對回信沒有半分欣喜激動,擺手,“你退下吧。”
驛使走了,衛澧見四下無人,摸了摸信紙最后的小手印,低頭吧嗒親了一下。
他才不要當著外人的面親呢,他是平州土皇帝,要臉。
衛澧早就忘了,當年他見趙羲姮父母來回傳信時候的嫌棄,嫌他們膩歪,嫌他們娘唧唧優柔寡斷。
現在一天往家寫八封信的也不知道是誰,臉打的啪啪響。
衛澧既然不在家,他的書房就被趙羲姮霸占了,寬敞明亮,帶孩子辦公都很合適。
平州春天大多數時候還是冷的,但晌午風熱陽光好,外頭雪也化的差不多了,萬物復蘇,露出光禿禿的濕濡的棕色土地。
趙羲姮將書案旁的窗子支開,昨夜才下的雨,空氣里有泥土的芬芳,格外清新。
她撐起上半身,探頭出去,冷不丁瞥見窗子下面的土里埋了個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