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時她不懂這句話。
現在她冥冥中覺得,這或許就是她這輩子要活的某一個瞬間。
*
出租車在擁擠的車流中緩慢地向前挪動,平日里十分鐘不到的路程走了半小時。
車子在銀泰中心前停下,司機叮囑說:“東西帶好,別落了哎。”
銀泰中心是長安街上最高建筑,首都規劃委員會規定長安街兩側建筑限高250米,而銀泰主樓是恰到好處的249.9米。
Hyatt旗下的頂級豪宅柏悅府就坐落于此,這里風光地段俱佳,傅棠舟平日大多宿在此處。
他去上海出差,顧新橙照常在學校和公司之間兩點一線。
要不是他今日回京,她不會過來。
顧新橙走進挑高的入戶大堂,正巧遇到樓內一位業主出門。
那是個身穿高級西裝裙腳踩七厘米高跟鞋的中年女人,妝發精致,胳膊上挎一只黑色愛馬仕包,走起路來腳底生風,一瞧便知是雷厲風行的公司高管。
大城市的鄰里關系疏離寡淡,人和人之間更是涇渭分明。
高跟鞋踩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刺耳的“噠噠”聲。她同顧新橙擦肩而過時目不斜視,可顧新橙還是從她眼角冷漠的余光里察覺出一絲輕佻的不屑。
顧新橙的嘴角自嘲似的輕輕扯了一下。
像她這樣的年輕女孩,出現在價值近億的豪華公寓樓里,還能是什麼身份呢?
這種況味不明的眼神她不是第一次見,或許她該慶幸她早已習慣。
顧新橙上了電梯,刷卡后按下樓層數。她用指紋解鎖公寓門,感應燈應聲而亮。
偌大的室內空空蕩蕩,并沒有傅棠舟回來的痕跡。
她踩著吸音地毯,穿過繪著壁畫的玄關,將手里那摞書放到會客廳的矮幾上。
顧新橙今年大四,剛好夠資格報考CFA一級,正巧保研以后沒什麼重要的事,她就報了名。全英文的考試有一定難度,但對她來說問題不大。
既然學了金融專業,遲早得考下這個證。
現在距離考試還有兩三周左右,她得把之前做過的題再刷一遍才能安心。畢竟八丨九千的報名費,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可她并不能完全安心。
她每刷幾個題,便要停下來看看時間。
傅棠舟說今天回北京,卻沒說具體時間。她向來懂事,很少主動叨擾,在家等著他肯定沒錯的。
她和傅棠舟的相處模式不大像普通情侶。
他很忙,常常一整天杳無音訊。男人要有私人空間,像傅棠舟那樣的男人,更是如此。
她深諳此道,所以能待在他身邊這麼久。
顧新橙刷完半套題后,望著安靜的手機,猶豫再三,還是走到客廳的落地窗前給傅棠舟打了個電話。
銀泰中心高層豪宅的夜景無可比擬。
鴉青色的夜幕下,綿延不絕的車流交織成一條條金色的飄帶,纏繞著盤橫交錯的國貿橋。遠處的燈光璀璨奪目,猶如萬里星河奔涌而來。
顧新橙無心欣賞夜景,她撥出去的電話在“嘟”了幾聲之后被掛斷了。
一條短信傳了過來。
【傅棠舟:有應酬。】
什麼應酬?和什麼人應酬?在哪兒應酬?
這些問題顧新橙一個都問不出來,她給他回的短信是:“早點回來。
”
等了幾分鐘,傅棠舟也沒有新消息。
顧新橙暗自垂下羽睫,回去繼續刷題。
顧新橙沒吃晚飯,到了十一點,她肚子有點兒餓,便去冰箱找吃的。
傅棠舟出差一周,冰箱里的鮮果牛奶沒斷過。他不要住家保姆,物業每天定時定點會來替他收拾屋子。
至于他為什麼不要住家保姆,他的說法是:“礙事兒。”
他說這話時,正將她抵在客廳的落地窗前。
她垂下眼睫就能瞧見深淵一般的高樓大廈,燈光映入她的眼底,絢爛一片。
而他,則在她身后為所欲為。
顧新橙拿了一盒酸奶,上面字母的排列組合不像她眼熟的任何一種文字。
她覺得味道不錯,曾經上網搜過一次,這才發現是荷蘭的品牌,國內并不銷售。
顧新橙擰開酸奶蓋,一邊喝一邊往浴室的方向走。
在寸土寸金的國貿CBD,這套房子大得像迷宮。一個客廳被拆分成會客廳、偏廳和起居室,除此以外,還有五個臥室和八個洗手間,也不知是要留給誰住。
浴室的燈光明亮透徹,她將酸奶放到盥洗臺上,隨手拾了一瓶卸妝液。
日常出去上班,她只涂粉底和淡色口紅,并不愛張揚精致的妝容。
她對著鏡子,用化妝棉一點點卸了底妝,擦去口紅——整張臉顯得愈發白凈起來。
顧新橙脫了衣服,赤著腳踏入淋浴間洗澡。
花灑噴出裹著氣泡的熱水,水汽逐漸漫上玻璃。
她骨肉均亭的身形被霧氣掩去,留下一道虛幻朦朧的倩影。
今天過得真糟心,顧新橙想。
不知沖洗了多久,顧新橙迷迷瞪瞪地關了花灑,扯了一條浴巾圍著身子踏出淋浴間。
誰知卻在浴室鏡里看到了傅棠舟的身影。
他慵懶地倚靠在浴室的門框邊,黑沉沉的眼睛毫不掩飾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