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動的水聲里隱隱夾雜著斷斷續續的嗚咽聲,聽上去像是在低泣。
花瓣一片一片地凋零,北風一吹,打著卷兒地向下墜落。
零落成泥,碾碎成土,唯有香如故。
*
傅棠舟拿了一塊干燥的大浴巾將顧新橙裹好,抱了出去。
她的嗓子都快被折騰啞了,整個人像只可憐的幼貓,縮在他懷里瑟瑟發抖。
有人摁響門鈴,是酒店的服務員推著餐車前來送餐。
精致的骨瓷碟里是各類餐點,冰桶里還鎮著一瓶紅葡萄酒。
“餓了吧?”傅棠舟走到窗前的桌旁坐了下來,“我陪你吃點兒東西。”
他并不吃飯,只用高腳杯淺淺地倒了些紅酒。
他又變得矜貴沉穩起來,仿佛剛剛施加在她身上的那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顧新橙側著身子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她疼得厲害,臉色慘白如紙。
傅棠舟望了望窗外的一彎新月,冷悠悠地說:“還要我喂你?”
顧新橙撐著身子坐起來,拉扯到痛處,她“嘶——”了一聲。
她望著燈影下靜丨坐的男人。
浴袍在他胸前勾出V字,肌肉線條在這個V字中逐漸收窄,隱入松松系著的腰帶里。
酒杯在他手中輕搖慢晃,紫紅色的酒液在杯中滾了一圈,才滑入喉中。
他又斟了一杯。
傅棠舟就是這樣一個男人,時冷時熱,若即若離,像是一陣風,抓不住也摸不著。
寵溺的,暴戾的,她都見識過。
分明今晚他們鬧得不愉快,他卻可以這樣平靜地坐在窗前品一杯紅酒。
可是顧新橙做不到,她在他面前單純得像一個孩子。
給她一個巴掌又喂她一根胡蘿卜,她就是這麼好哄。
實在哄不好了,就不分青紅皂白地辦她一頓。
反正最后屈服的人都是她,誰讓她才是愛得更多的那一個。
只不過今晚,他比任何一次都要瘋狂,理智蕩然無存。
顧新橙光著腳踩上地毯,一步一步地挪到桌前。
她剛要坐到傅棠舟對面的椅子上,卻被他一把拉住手腕,跌進了他懷里。
傅棠舟抱著她,手扶著她的腰,柔聲問道:“剛剛我弄疼你了?”
被他這麼一提,顧新橙委屈得眼底直泛淚花。
傅棠舟用指腹擦掉她的眼淚,哄她說:“你乖一點,就不會這樣了。”
是啊,他對她好的前提是,她得乖。
今晚她遭受這些,全是她的錯,都怪她不好。
怪她不在人前給他面子,怪她不肯在歡好之時取悅他。
誰讓她不肯乖乖的?
顧新橙大部分時間都是乖巧懂事的,可這不代表她對那些事可以無動于衷。
是人就會有喜怒哀樂,即使是一只寵物,也會有不乖的時候。
傅棠舟端來一碟紅棗糕,拿了一個送到她嘴邊。
你看,對她好的時候他真的會親自喂她吃飯。
就像對待一只寵物,心情好的話可以幫你順一整天的毛;可萬一心情不好,就一腳踢開,理都不理你。
顧新橙愣了三秒,才張開嘴咬了一小口。
分明是綿軟甜蜜的紅棗糕,不知為何,吃到口中只有干硬苦澀。
“好吃嗎?”傅棠舟問。
顧新橙僵硬地點點頭。
“好吃就行。”傅棠舟將紅棗糕放回碟中。
他的指尖輕輕撥弄著她裸肩上的濕發,說:“一會兒把頭發吹干,別凍著。”
溫柔得像是二十四孝好男友。
顧新橙眷戀他的,就是這麼一點兒溫柔。
可現在,她發現他的溫柔全是假象,猶如鏡花水月。
顧新橙冰涼的手指撫上他的前胸,他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躍著,鮮活而熱烈。
然而他這個人確確實實沒有心。
傅棠舟捉住她的手,說:“今晚早點兒睡。”
言下之意,他今晚不會再要她了。
多麼體貼入微,又多麼冷性薄情。
顧新橙坐在窗邊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飯,她不記得吃了些什麼,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只知道吃下去就對了。
等到再上床時,傅棠舟已經蓋好被子在床的一側睡著了。
顧新橙坐在床邊看著他,他閉上眼睛,濃密的睫毛覆著下眼瞼。
鼻梁很高,嘴唇很薄。
傅棠舟喜歡一個人睡覺,他并不喜歡被人打攪睡覺。
而顧新橙喜歡被抱著睡,好在傅棠舟不會跟她計較這點兒事,每次她想要被抱著睡,他都會抱著她入眠。
只不過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兩人總是相安無事,誰也不挨著誰。
今晚顧新橙不想被抱著了,她兀自上床,裹了被子,離他遠遠的。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春晚小品里的一句話,沒心沒肺的人睡眠質量都高。
顧新橙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也睡不著。
她望著天花板,那里黑黢黢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她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凌晨了。
微信有未讀消息,打開一看是爸爸。
【顧承望:到學校了吧?好好準備畢業論文,不要懈怠學習,實習也要加油,在外面好好照顧自己。女兒,你是爸爸媽媽的驕傲[擁抱][擁抱][擁抱]】
文字消息下面是一筆轉賬,不多,六千六百塊,甚至還不夠在這樣的酒店睡一晚。
顧新橙猜測,這是爸爸從媽媽眼皮子底下好不容易攢出來的私房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