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點鋪開始生火忙碌,蒸屜在門口架得老高,滾滾白霧向上翻騰著。
靠馬路的那一側不能下車,傅棠舟將他那一側的車門打開,先下了車。
他手扶著車門,示意顧新橙下來。
她放下抱枕,在后座挪了兩步,靴子穩穩地踩上地面。
“路上小心。”傅棠舟說。
“嗯。”顧新橙點點頭,腳步剛邁上馬路牙子,她的手腕忽然被攥住。
一輛電動車呼嘯著從路邊飛過,她尚沒有反應過來,傅棠舟已將她用力往后一拽,護在了身后。
她整個人被籠罩在他高大的身影里,手腕上是溫暖的力道,鼻尖有一絲清淡的雪松冷香,舒柔和緩又令人心安。
那輛電動車溜得比兔子還快,這會兒已經一溜煙沒了蹤影,生怕開奔馳的車主會找他麻煩似的。
“謝謝。”顧新橙撫了下驚魂甫定的胸口,下意識地看向車身,那里有一道不深不淺的刮痕,她問道,“要不要報警?”
傅棠舟看都沒有看一眼,便說:“不用。”
關吉降下車窗,瞧見這道刮痕,心疼極了。
他說:“找保險公司吧,應該可以賠。”
傅棠舟似乎不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他對顧新橙說:“記得看路。”
顧新橙“嗯”了一聲。
她斂下眼睫,心想她不是不看路,而是那輛電動車開得毫無章法。
兩人道別后,傅棠舟重新坐回車內。
于修說:“一會兒我找個4S店。”
傅棠舟沒應聲,默許了他的話。
交通事故的認定流程很繁瑣,傅棠舟懶得浪費時間。
于修了解傅棠舟的行事風格,對他而言,時間比金錢更寶貴,不論是報警還是找保險公司,都是一種時間浪費。
于修沒有著急開車,他的食指悄無聲息地敲打著方向盤,觀察車窗外那道纖瘦曼麗的身影。
他瞥了一眼車內后視鏡,果不其然,傅棠舟也在看那個方向——顧新橙離開的方向。
*
顧新橙拎著包在路邊慢悠悠地走著,過膝靴的鞋跟“噠噠”地踩在路磚上。
她刻意讓腳踩在路磚正中央,避開路磚與路磚之間的黑色縫隙。
這是她小時候無聊時會玩的游戲。
她在腦中回憶這一天的經歷。
早晨從上海回來,參觀無人車工廠,然后吃了午餐,又回母校轉了轉……傅棠舟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細微的神情,在這一刻被放大。
她輕輕揉了一下細白的手腕,那里還有一道紅痕,是他剛剛攥出來的。
之前那次爭吵后,兩人冷靜了一段時間。
她也在反思自己,如果那天晚上替她擋酒的人不是傅棠舟,而是另外一個男人,她也會像這般反應過度嗎?
答案是否定的,恰恰因為是傅棠舟,才戳到了她的反骨。
她想和他撇開關系,可是能撇得清嗎?
他有私心,難道她就一點兒都沒有嗎?
正當她思慮萬千時,有人叫她的小名:“橙橙。”
她回頭一看,是顧承望。
“爸,你怎麼在這兒?
“我下班回家。”
“你怎麼不開車?”
“早晚走走路,鍛煉鍛煉身體。還能省點油錢。”
父女倆肩并肩向前走,路過一家晚點鋪,顧承望停下腳步,說:“你媽讓我捎幾個花卷。”
老板扯下方便袋,問:“要什麼口味的?”
“給我拿三個咸的三個甜的。”
“哎,好的。”
老板麻溜地裝袋,顧新橙掃了餐車上的二維碼,付了六塊錢。
顧承望接過袋子,繼續往小區的方向走。
他狀似無意地問:“剛剛送你回來的是誰啊?”
顧新橙“啊”了一聲,解釋說:“是我們公司的投資人,他正好來無錫考察項目。”
顧承望沒再多問,而是叮囑道:“你下次走路要小心點,那麼大人了,還讓人操心。”
顧新橙:“……”
興許是夕陽的緣故,她的面頰上染了一抹酡紅。
剛剛那一幕,爸爸看見了嗎?
不然為什麼要提醒她走路小心呢?
顧新橙立刻岔開話題,“爸,今晚咱們吃什麼?”
“你媽在家煮了皮蛋粥。”
“我最喜歡喝皮蛋粥了,好久沒喝了。”
……
父女倆其樂融融地說著話,他們的身影逆著光線,漸行漸遠,最終隱沒在人潮里。
傅棠舟收回目光,于修踩下油門,離開這條街道。
*
這個春節假期,短暫又漫長。
臨行前,秦雪嵐給顧新橙揣了鼓鼓一行李箱的東西。
“媽,你別塞了。到時候行李得超重了。”
“我注意著呢,不會超重的。”
顧新橙把行李箱一提,這也太沉了。想到她要把這個行李從機場搬運回學校,她一陣窒息。
可是她沒法拒絕媽媽沉甸甸的愛意,這趟離家,估計得等明年才能回來了。
顧承望開車送她去機場,一路上沒少囑咐她這個那個。
俗話說,兒行千里母擔憂。放到他們這兒,女行千里父擔憂。
這是顧新橙獨自在外生活的第六個年頭,她依舊是父母最放不下的牽掛。
抵達北京后,顧新橙迅速忙碌起來。
過年在家沒事的時候,她把畢業論文大綱捋了捋,還約了周教授當面指導。
周教授不像以往那樣對她慈眉善目,也沒有橫眉冷對。
他看了她的大綱,態度很平和,說:“你這個選題挺新穎,正好你又做這一塊兒,你懂的可能比我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