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新橙本不想坐他的車,可他眼神里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威壓,她終究還是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去。
一進車,她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傅棠舟:“我辭職了。”
他的反應很淡然:“我知道。”
這種時刻,饒是她想假裝堅強,也掩不住一種失落感,她說:“你會不會覺得我這麼多年,一點兒長進都沒有。”
在她還是一個實習生的時候,傅棠舟就跟她說過:“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可她還是太稚嫩,論手段玩不過別人,只能做離開的那一個。
傅棠舟瞥了一眼后視鏡,“為什麼會那麼想?”
顧新橙喃喃道:“辭職……不就意味著失敗嗎?”
起碼說,現階段她失敗了。
“這叫宣告失敗?”傅棠舟的嘴角勾起一抹嘲意,“你手里有致成的股份,找個合適的時機退出去,起碼能套現千萬,你告訴我,這叫失敗?你的同齡人是不是都掙到這麼多了?”
顧新橙神色一凜,她暫時還沒想過套現的事情。
說真的,她對錢財沒有太多的執念。
“我要的又不是這個……”顧新橙說。
致成就像她親手養大的孩子一樣,她一點點看著它茁壯成長,分享著公司逐漸做大的喜悅。
她對公司、對員工有著深厚的感情,這是金錢換不來的。
傅棠舟一眼就看破了她的想法,他說:“你還真把公司當孩子看了?”
顧新橙:“……”
這種想法不對嗎?
“養雞場場主殺雞的時候,是不是還得先哭一場?”傅棠舟語帶揶揄,“你把公司當成培養你的平臺,這個沒了,還有下一個。”
他打著方向盤,慢悠悠地說:“以前你不是有個集郵的愿望嗎?各個公司都轉一遍。
”
顧新橙被他噎住,悶聲說:“我現在沒工作,爸媽肯定會很失望。”
當初放著那麼好的工作機會不去,非要去創業。現在這樣離場,簡直就是在打她自己的臉。
“你爸媽愛你難道是因為你很成功?你失敗了,他們是不是就不認你當女兒了?”傅棠舟問。
“……當然不是。”顧新橙反駁。
“這不就得了,真正愛你的人,不會在乎你成功還是失敗,何況你又不失敗。”
顧新橙望著懸掛在車內的和田玉吊墜,認真思考他說的話。
她決心去創業,去挑戰自己的天花板,和傅棠舟也有一點點關系。
她在他身邊時,總覺得自己低微到塵土里。
她想破土而出,和他站在同樣的高度,而不是成為他的附庸。
她本以為創業能達到這個目的,可現在……她做不到了。
兜兜轉轉了好幾年,她好像又回到了原點。
夕陽逐漸下沉,遠處的地平線暈染開一抹紅,大廈的玻璃外墻上倒映著夕霞。
暮色四合,這座龐大的城市籠罩在如血的殘陽之下。
保時捷猶如一只白色羽箭,在柏油馬路上飛馳而過。
“這兩年你學到了什麼?”傅棠舟問。
“很多。”從一窮二白開始創業,中間經歷的苦楚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傅棠舟鄭重道:“你長大了。”
顧新橙沒有作聲,有時候她覺得她成長了、強大了,可現實往往會給予她一記重擊。
“我剛剛開車過來,在想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一會兒你要是哭了,我該怎麼哄你。”
顧新橙莞爾一笑,說:“為什麼要哭?”
還有……他為什麼要哄她呢?
當初分手的時候,她哭了整整一夜,她長那麼大還沒有經受過這樣難過的事情,那一夜她成長了很多。
可現在她已經懂得很多事情只能打碎牙齒含著血和淚咽進肚里,忍住不哭的那一夜才是成長的開始。
“你以前不是會哭麼?”傅棠舟側過頭,眼底盛著溫柔的波光。
“以前辭職我也沒哭啊。”顧新橙碎碎地念了一句,最多只是難過罷了。
現在她的心里也不好受,但是她經歷了那麼多事情,這種情緒不再令她難以消化——做出辭職決定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想明白了。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幾個月以來,她的工作處處受阻。
她不是沒有試圖修補過她和季成然之間的齟齬,可是他既然下了狠心要將她放逐,那她再堅持下去也沒有意義。
季成然從來沒有承認過他想讓她離開公司,甚至到了最后一刻還在董事會面前裝好人挽回她——仿佛在說她現在提離職是不顧大局,是她太任性。
她在校園里學習了那麼多知識,卻很少有一門課告訴她如何揣摩人心。
人心本就善變,這種東西只有親身體會才懂。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想先休息一陣子。”
“也好,出去旅旅游,放松放松心情。”
傅棠舟把她送回到小區,顧新橙打開車門,說了一聲“謝謝”。
她繞到另一側,準備上樓。
傅棠舟卻叫住了她,她頓了下腳步,等他開口。
“內心強大起來,成不成功沒有那麼重要。”他說。
顧新橙“嗯”了一聲,擺了擺手,轉身上樓。
她回到房間,往床上一躺,放空自己。
半小時后,她心中舒暢了不少。
她走到窗邊,下意識地拉開窗簾往樓下一瞧——他的車竟然還在。
她的心底,有一塊柔軟,塌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