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從外面募集訂金,覆蓋掉前期的人力支出,再找人采茶及制茶,將成品交付給對方。
普通的新人商家想這麼空手套白狼較困難,但經濟開發科說到底是槐江觀察局的科室,并不是單純的營利公司。
早在之前,楚稚水就開始通過牛仕聯絡兄弟單位,跟銀海局、漆吳局和空桑局負責采買的人員溝通,暗示現在是購買綠茶的好時機。茶葉是單位每年都會采購的東西,與其買外面參差不齊的綠茶,不如買兄弟單位自產自銷的。
別人會擔憂付完訂金遭卷款跑路,但兄弟單位不會有這層顧慮,信用度的基礎就不同。
當然,摁頭推銷也要講究態度,好歹要寄一份綠茶樣品,展現自身的誠意。
如果其他觀察局都不愿意回應,楚稚水就籌劃讓胡局出去刷臉,既然局長提供不了資金,總該給予一些人脈幫助。如果情況更糟糕,胡局刷臉都沒用,那今年就只能徹底擱置,接受茶商的一條龍低價,等來年茶葉季從頭再議。
這就是她的初步規劃,錢是肯定能賺到,賺多賺少的區別。
霧氣氤氳,陰云叆叇。
一行人緊趕慢趕,總算搶下一批茶,在綿綿細雨前進屋清理、炒制。
新摘的嫩葉在竹扁里排開,挑揀出殘次品及碎屑等異物,經過細心清理、攤放后,投入燒熱的大鍋里。片刻后,控制火候翻炒,用干凈的手翻動、揉搓茶葉,讓龍井葉子卷縮起來,便是手工炒茶的過程。
屋外是清涼雨簾,屋內卻熱火朝天,火光映照炒茶人的臉,整個過程要數小時,全程都不能離開鍋邊。
楚稚水站在一旁請教,她跟茶農們有說有笑,總感覺屋外有異樣響動。
咔嚓、咔嚓。
“您聽到聲音了嗎?”楚稚水探頭望屋外,“聽著很清脆。”
炒茶人還在翻著葉片,回道:“沒有啊,什麼聲音?”
“好像是茶田那邊。”
“八成是什麼小動物,這邊可不像城里,什麼玩意兒都有。”
楚稚水將信將疑,心道雨天還有小動物覓食,什麼動物能比社畜還辛苦。她索性從旁邊抽出一把傘,跟其他人打聲招呼,決定到茶田里轉一圈。
炒茶的小屋位于門口,距離茶田還有段路。放眼望去,青翠茶山一覽無遺,除去潮濕霧氣外,跟平日并無兩樣。
楚稚水打著傘,原想在邊緣溜達一會兒,然后返身回炒茶現場,卻再次聽到異響。
咔嚓。
這回聲音離得更近,但視線里明明沒人。
龍井茶樹一般不算太高,卻也足夠遮擋蹲著的人。楚稚水心念回轉,朝著一側小路,尋著怪聲找去,很快竟聽到三名男子壓低聲音交談。
熟悉的咔嚓聲又響起。
“哎呀,你到底行不行,怎麼回事兒啊?走兩步路就斷?”
“……我也沒辦法。”
“他們還在偷我們茶葉嗎?”
“沒,現在進屋了。”
“這幫人是太歲頭上動土,居然偷到咱仨田里來,必須給點顏色看看!”
楚稚水聽得滿頭霧水,茶園明明是局里的資產,怎麼就變成陌生三男組的?
“老大,老大,那邊站著有人啊!”其中一人發現不遠處的楚稚水。
“別喊!再被發現了!”
“我已經看見了。”
一陣窸窸窣窣過后,三人都從茶田起身,在陰雨中露出真容。兩名青年面相年輕,一個皮膚黝黑、個頭不高,一個面色發黃、身材偏胖。
為首的是白須老人,他骨瘦如柴卻精神矍鑠,兩只眼睛恨不得迸發出光來。
楚稚水跟他們相距三排茶樹,就像被及腰高的欄桿擋住,沒辦法直接跨過障礙交談。她面對三人不善的目光,凝眉道:“請問你們是什麼人?如果沒有特別理由,還請各位盡快離開,不然我要叫人過來了。”
白須老者陰惻惻地重復:“我們是什麼人?”
“對,這里是槐江觀察局的資產,沒法說明身份的話,希望你們馬上離開。”
“還會瞎搬靠山呢,當我們看不出來?”白須老者一眼就瞧出楚稚水是普通人,惡聲惡氣道,“我們是什麼人?我們不是人——”
下一刻,萬丈妖氣襲涌而來,聲勢如萬馬奔騰,一排排地簇擁著前沖。陰森森的妖氣并未傷及茶樹,反而海浪般流淌而過,準確地涌向路邊的楚稚水,恨不得將目標拍得粉碎!
“抓住她!”
白須老人一聲令下,兩名大漢尋路撲來。
楚稚水忙不迭轉身閃避,逃命般地躥向炒茶小屋。
耳邊盡是毛骨悚然的嘶嘶風聲,將她嘴邊的呼救聲吞噬殆盡。
她內心迷惘不已,原以為是人類,不想竟然是妖怪。金渝曾經說過,妖怪不能襲擊人,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身后的妖氣一擊未中,在腳邊綻開層層氣浪,又扭曲成荊棘藤蔓般的妖氣鏈條,想要纏住她的腳踝,妄圖攔住她的去路。
雨傘在慌亂中滾落在地,淺色傘面早就濺滿泥點。
楚稚水發絲被雨水浸透,濕漉漉地黏在臉龐上。她眼底都是搖碎的濕潤的光,被求生欲點燃,像是小火星,還沒遭澆滅。
外衣也變得潮乎乎,無法再阻擋冷雨,寒涼的空氣順著四肢蔓延而上,似要侵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