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楚稚水結束跟胡臣瑞的通話,和煦地發聲:“沙局說讓我們進局里。”
“怎麼可能?”藍泉先質疑地揚眉,“沙局深知漆吳安定的重要性,絕不會為了區區一百多萬……”
手機突然嗡嗡震動。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藍泉先取出手機,他走到旁邊接電話,應聲道,“喂?沙局,是我,對,我見到人了……”
楚稚水漫不經心等他打電話,只聽藍泉先聲音越來越小,最后陷入漫長的沉默。
片刻后,藍泉先僵立在原地,他手里握著手機卻不說話,不知是否跟沙局交流完,一直沒回頭看一人一妖。
辛云茂:“啞了?”
楚稚水:“呵,還踏過他的尸體,他尸體值一百多萬麼?”
藍泉先背對他們卻盡收耳里:“……”
他遲緩地轉過身,面對一人一妖,生硬地鞠躬致歉,心如死灰道:“實在對不起,方才一時失言,對二位多有得罪,我們在此稍等片刻,這兩天會安排熟悉的導游,等幫扶條款落實后,二位還能在漆吳逛逛。”
沙局竟為一百多萬低頭,還勸他小不忍則亂大謀,在關鍵時刻站到對面去。
楚稚水滿意地點頭,笑瞇瞇道:“藍科長還是年輕,社會就是這樣子,要早點習慣才行。”
藍泉先被一個二十多歲的人類教育,一時間心情復雜,但還是忍耐下來。
沒過多久,藍泉先領著他們到停車場乘車,漆吳局找來的當地導游也出現。
楚稚水眼看不遠處朝他們招手的吳常恭,她心說漆吳局真是好狠,該不會以為同在槐江就能玩到一起,這安排真是既打擾一人一妖辦公,又打擾吳常恭休假,堪稱弄巧成拙。
吳常恭同樣面色如土,但他還是跟藍泉先打過招呼,又給他們拉開車門,自己坐進副駕駛里,寒暄道:“楚處長,我剛才還出來找你們,不是說下飛機見嗎?還說這兩天帶你們轉轉。”
楚稚水和辛云茂坐在后排,她無奈一笑:“這不是怕打擾吳科長休探親假?沒事,您回去陪親人吧。”
“不打擾,怎麼會打擾,晚上也能陪,我得盡地主之誼嘛!”吳常恭強顏歡笑,他注視著車窗外,又輕輕蹦出一聲,“唉。”
這嘆息滿含逃出機場又被叫回來的辛酸。
汽車駛出機場,開進漆吳的大道,沿途隱約可見天際線的海面。云和浪在海邊交匯,看上去似融為一體。
這是一座新舊交替的海濱城市,老城區墻面早被海風侵蝕得斑駁,白墻皮脫落以后,留下深黑色痕跡。街道上有不少電動車穿梭,驚險刺激地從人行道駛入馬路,看上去橫沖直撞。
藍泉先沉默地開車,明顯不想有所交流。
吳常恭倒健談得多,還真給他們介紹:“這邊是以前的老樓,基本住的都是老居民,不遠處還有個海鮮市場,可以自己買海鮮讓店里加工,現撈現吃那種,比槐江要便宜。”
“新城區在另一頭,漆吳局則在海面的一座小島,我們現在去碼頭坐船才能過去。”
楚稚水思及金渝游泳上班,沒想到海邊妖怪會坐船,好奇道:“局里會有職工游過去麼?”
藍泉先一直安靜,他如今卻插嘴:“漆吳海里飽含龍神的妖氣,海底有無數殘存的龍神廟,那是流亡鮫人的居所,貿然下水會徒生事端。
”
漆吳局和龍神廟的斗爭至今未停,他們跟生活在海邊的人類不同,可以說是流亡鮫人眼中的頭號仇敵。
紅燈亮起,汽車停下。他們有空看窗外街景。
老城區有無數彎彎繞繞的小道,濕潤空氣和海洋氣候讓這里溫度偏高,無數藤蔓纏繞簡陋的小巷,其中竟然有原住民居所。數根晾衣桿橫跨空中,懸掛著不少泛黃衣物。
天色漸漸陰下來,更襯得巷子里光線不佳,角落里布置一個小小的木質祠堂,臺前還放著不新鮮的瓜果,紅燭的蠟油沾染在木板上。
辛云茂瞥見木祠堂,他不禁眉頭微蹙。
楚稚水察覺他的躁動,她順著他視線望去,同樣看到人類居所邊的祠堂,問道:“那是什麼?”
辛云茂不言。
吳常恭扭頭一看,干巴巴地解釋:“人類給龍神搭的祭祀點。”
“現在還有人供奉龍神?”楚稚水道,“不是都被壓在地下。”
藍泉先:“我們和人類公務員聯手多次,想掃除當地對龍神的信仰,但依舊有很多人被蒙在鼓里,至今都在供奉龍神,遭受他的蒙蔽。”
辛云茂輕嗤一聲,他眼底泛起寒光,嘲笑道:“雖然那條龍也不是好東西,但說他們遭受蒙蔽,也顯得太無辜了吧。”
“不管是人類信眾,亦或是鮫人族群,你們捫心自問沒過錯麼?”他勾起嘴角,譏誚道,“因為他一朝失勢,就將錯拋他頭上,這也是自欺欺人。”
藍泉先作為鮫人,他不悅地反駁:“我們有什麼錯?他最初并沒有問題,善待一切有靈之物……”
“順著你們的心意就叫善待,不合你們的心意就要翻臉,是他最初就沒有問題,還是你們知道有問題,但對你們有利就無所謂?”辛云茂目光幽深,冷聲道,“難道高高在上的神不是被你們捧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