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蘇荷,你要上哪兒去?”
“。
蘇荷身影一頓。
幾秒后,她僵著笑轉回來,仰頭一看,樓梯上方正站著雍容淡定的蘇老太太。
蘇荷停了兩秒,笑容燦爛,原地轉了轉腰。
“哈,奶奶啊,那個,我就是坐久了,出來活動一下手腳。
“你爸在茶室,你去那兒活動吧。
“……”
蘇荷笑容一喪,蔫了。
“奶奶,您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兩年跟我爸簡直水火不容的,他現在看我哪哪兒都不順眼——讓我去茶室,那是我活動手腳還是他‘活動手腳’啊……”
“少跟我耍貧嘴,去。
“……哦。
對著家里權勢第一的老太太,蘇荷抗爭不過,只得蔫蔫地答應了。
進茶室前,蘇荷在門外徘徊了好長時間。
門內斟茶聲驀地一停。
蘇荷咬了咬牙,擠出個笑,“你出去吧,沒你的事。
“哎。
傭人擔心地回了下頭,直身離開。
蘇荷輕吸了口氣,收腹挺胸,踏進茶室。
不等她轉過門前屏風,先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伴著潺潺的洗茶水聲:
“誰讓你回來的?我有沒有說過,如果你執意要入圈,那就再也別讓我看見你一眼了。
“……”
蘇荷抬頭。
蘇家這一處宅子的茶室內,茶海是粟棕色的古樸根雕。茶室內又專引了濾化過的山泉,順著茶海一側造型別致的金蟾口中落下,本就絕佳的選木被水瑩潤,在光下釉上一層醇厚的質感。
而蘇荷的父親、也是蘇家這一輩的長子蘇毅民,此時就坐在那茶海后面。從蘇荷進了房間,他連頭也沒抬過,只打理著他面前的新茶。
無聲看了會兒蘇毅民行云流水的沏茶過程,蘇荷撇了撇嘴。
奶奶早便和她說過。父親從小便脾氣躁動,生性頑劣,喝茶能修身養性,所以這習慣還是奶奶給父親一戒尺一戒尺地抽出來的。
后來,等有了蘇荷,蘇毅民就總拿出這架勢裝模樣地唬她。每次蘇荷惹火了蘇毅民,茶室也總是她的倒霉地。
譬如現在。
“離家三年,現在連僅有的一點禮數都忘干凈了是不是?長輩問話,你一點反應都沒有嗎?”
蘇毅民話里帶火,手里功夫杯也重重地一擱。
蘇荷低著頭,嘀咕了句。
“是是,您說過。您的話我敢忘麼?可這次是奶奶叫我回來的,又不是我自己要來。再說了,早知道您今天也來,那我一定退避三舍,恭恭敬敬地等您下山再回、免得污了您的眼啊。
這輕飄飄一套話下來,蘇毅民更來了火。他站起身,惱怒地指向女兒。
“蘇荷!你是不是非要氣死我才舒服?!”
“……”
蘇荷輕咬了下唇瓣,眼神猶疑,沒再開口。
只是她的沉默在蘇毅民看來就是無聲的抗議,絲毫沒減輕他的惱怒。
“當初我說過,不許你進這個圈子,你聽沒聽過我的話,嗯?!離家出走、還瞞著我偷偷到邢天參加選拔,我看你就是翅膀硬了,覺得我管不了你了!”
蘇荷被戳了痛處,她仰起頭,“……是您禁足我在先的。那是我的人生、我的選擇,我只是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就算您是我父親,您也不該代替我安排我的人生。
“你的人生?那你告訴我,你現在的人生是什麼,啊?去參加那些烏七八糟的酒局?去應付圈里那些潛|規|則?還是跟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天天上那些亂七八糟的熱搜、被無數人指名道姓地罵!?”
蘇荷一噎。
過了片刻,她才咬了咬牙,不甘心地低頭:“三年里我沒靠家里半分,就是因為拒絕那些所以我到如今才好不容易能拿到正經拍戲的機會,其他只是意外。嘴長在別人身上,我沒法控制他們。
“砰!”
一聲炸響,把蘇荷唬在原地,余下的話音也咽了回去。
她驚恐抬頭,只見到地上那個被蘇毅民摔得粉碎的功夫杯的殘骸。
“爸,你……”
蘇毅民臉上是從未有過的震怒,眼神里像是藏了什麼更悲痛的情緒。
“蘇荷。
“我……”
“你以為你就是你自己,你有沒有替蘇家考慮過?!你小時候我縱容你,許你不參加那些你不喜歡的應酬和活動,而今你就這樣選擇你的人生?!”
“……”
蘇荷捏緊了手,指甲用力地往掌心里扣。
她松開自己被咬得泛白的唇瓣,眼角微紅地抬起頭,聲線輕栗。
“爸,我的人生怎麼了?我只是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我沒做錯什麼,為什麼就不能了?”
“怎麼了?你還問我怎麼了??為了選這樣的人生你拋下那麼多、你得到什麼了嗎?沒有!網上那些人怎麼罵的你你看到了嗎?你得到的只有這些!”
蘇毅民嘶聲咆哮:
“除此之外,你更丟盡了蘇家的臉!你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女兒!!”
“…………”
余音在整個茶室內回蕩。
蘇荷唇瓣抿得用力而蒼白,她死死地咬著牙,攥著手心,不想露出半點示弱的情緒,但通紅的眼角還是背叛了她。
在原地僵立很久,蘇荷終于慢慢松開手,掌心深陷著月牙印兒,疼得麻木了,久久回不過血色。
而她聲音喑啞空洞,輕笑。
“您說的對,怪我,我丟盡了蘇家的臉。
您這光輝燦爛的一生,有我這麼個女兒,真是敗筆了。
蘇荷無神笑著,慢慢吐出心口郁結悶疼的那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