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了兩遍,蘇荷在辦公室內暖洋洋的陽光里心里打了個激靈,便也清醒過來。
她在心里嘆氣。
——
從小到大她擁有的太多,所以她對旁人旁事聰明的很,從來都不會太在意。但唯獨在商驍身上,她像是被下了咒,總能輕易地跌倒無數次。
摔得頭破血流還不夠,要叫她跌得粉身碎骨。等再拼湊起來,稍一觸碰,那些裂隙里就會傳來密密麻麻的疼。
這樣才足夠。
蘇家里那句話,就是推她掉進懸崖的那一下。
她疼怕了。
也就終于學乖了。
嚴奕辦公室外的助理進來送茶,通報了聲嚴奕五分鐘后會過來,便轉身出去。
辦公室里重新安靜下來。
蘇荷坐在沙發上,經方才一起一落,心里已經平靜許多,倒更像是壓了一潭死水了。
對著茶杯邊沿的花紋研究了幾秒,蘇荷抬頭,輕聲問道:“我聽說你和我父親在錄音棚里起了沖突……沒出什麼事吧?”
“沒有。他只是質問了我幾句。
“是因為,”蘇荷猶豫了下,還是直言:“因為咬痕的事情嗎?”
“嗯。
“那你怎麼跟他解釋的?”
蘇荷問完又覺得不合適,正遲疑間,便對上商驍垂落的目光。
那雙漆黑的眼里隱有一點笑意,卻又錯覺似的,清淡得像隨時會散去。
“你想我怎樣和他解釋?”
蘇荷一噎。
理所當然是實話實說……只不過若真這樣說了,那她懷疑逐出家門都不夠,她那位老爸大概率想追來捶死她這“敗壞門風”的親閨女。
蘇荷正腦補著自己的第二十七種凄慘死法,臉越來越綠,然后她就聽見商驍低低一哂。
“不用怕。我沒說是你。
“那你……”
蘇荷一怔,隨即了然。
商家蘇家從最初便是聯姻,兩家家長都心里有數。商驍若是獨力擔了,于面子或者情分,蘇毅民必然動火,但也僅止于此。
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大事……
蘇荷還未想完,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
連門都沒敲就進來了的,自然不是別人,正是辦公室的主人,嚴奕。
只不過一貫不怎麼正經的嚴奕這會兒臉色有點青,他目光復雜地看了辦公室內的兩人一眼。
“老太太那邊沒瞞住,大發雷霆,你倆攤上大事了——趕緊回家領死吧。
蘇荷:“…………”
她這嘴是反向開過光嗎??
成功一波把自己毒奶個半死,蘇荷哪還敢耽擱,第一時間和商驍分成兩撥,做賊似的溜去了停車場,前后乘車往蘇老太太的居處趕。
還是那間陽光房里的會客廳。
只不過今日這蘇家家里的溫度像是寒冬臘月沒關窗,陽光底下都是從腳心兒往上鉆的涼。
會客廳里老太太沉著臉色,氣氛更僵得硌人。
蘇老太太坐主位,蘇毅民臉色難看得不逞多讓,坐在老太太左手邊。
蘇荷和商驍被家里傭人領進來,一左一右坐到了老太太右手邊。
剛一落座,蘇荷就聽見對面,蘇毅民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擱,還穩準地壓住了一聲冷哼。
蘇荷:“。
還真是熟悉的開場和前奏啊。
就跟縣官老爺公堂案板上的那驚堂木似的,每次一“拍”,蘇荷都想跪下喊冤枉。
……這次她倒是一點都不冤。
拖下去杖斃了也是罪有應得啊。
蘇荷正腹誹著。
房間里最后一位傭人被老太太揮下去了,房門牢牢關上,空氣瞬間便一寂又一窒。
死寂持續了約有半分鐘。
在蘇荷懷疑自己能一口氣閉到暈過去的時候,主位上的蘇老太太終于開口了。
話聲打頭便是嗖嗖的冷。
“如果不是我今天上午看報紙,隨手翻到了娛樂版,那你們是不是準備瞞到我死?”
蘇毅民盡管不忿,但此時也只能安撫老太太為主。
“媽,這件事我……”
“你閉嘴。
老太太語調都沒抬,冷冰冰三個字給蘇毅民壓了回去。
蘇毅民脾氣再沖也不敢反駁蘇老太太,聞言就老實地閉了嘴。
蘇老太太沒看他,眼神跟刮骨刀似的,掃向商驍。
“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說。
商驍從進門伊始便規矩守禮,一舉一止挑不出半點瑕疵。即便此時聽見蘇老太太發話,矛頭直指過來,他也謹禮自持,眼神平淡。
“抱歉,奶奶,是我失了分寸。
蘇老太太等后話,等了十幾秒都沒等到。即便是老太太這副心性,此時都不禁冷了眼。
“一句抱歉和失了分寸就沒了?就算你我兩家只是聯姻,我也不逼你和蘇荷強求什麼善果,但這種直接打到臉上來的做派——商驍,你當我蘇家是什麼地方??”
蘇荷到底良心不安,剛欲言語,就被有所預料的蘇老太太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蘇荷,你今天要是替他說一個字的情,今后就別再叫我奶奶了。
“……”
商驍沉默片刻,垂了眼。
“這件事錯在我。無論長輩如何處置,我會擔我的錯。
這話出了,蘇老太太都眼神一頓。
她輕瞇起眼,上上下下地掃量了微側身向自己的商驍一遍。
——
印象里,這還是第一次,她見商家這個“了不得”的長子在人前低頭。
即便當年聯姻被敬那杯尊長的酒,她都記得那時少年漆黑的眸子里,是何等的清冷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