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梗了好一會兒,悶著氣聲扭過頭。
“蘇家小輩里數你性子最擰,活該吃點苦頭。
“是, 是。
蘇荷故意拖長了語調,嫣然笑著。
“那還不是像了老爸你嗎?”
“…………”
質感極佳的暗色車窗上,映著的邢天老總的老臉一紅,他最后還是哼了一句,再不吭聲了。
入了初冬, 天氣轉冷,蘇老太太已經換了宅子,轉而搬去了a市遠郊西山的地段,仍是清清靜靜的半山腰,只是這處宅子在后院里引了溫泉,即便是室外也并不寒冷。
在干冷的a市的冬天,這兒實在是個再舒適不過的去處。
因為預計之后還要離開,司機只將車停到了露天的停車區。
助理給蘇毅民開了車門,蘇毅民便先下了車。
蘇荷剛要跟下,就聽車里的司機嘆聲道:“蘇先生跟荷小姐能父女和好,真是太好了。
蘇荷一怔,莞爾。
“我也覺得。
“荷小姐這些年在家外,一定吃了很多苦,其實蘇先生又哪里舍得呢?只是……”
司機又嘆了聲氣,有些無奈地從后視鏡看了蘇荷一眼。
“如果荷小姐能早些像今天一樣,那蘇先生也早就心軟了。這幾年,您又何必呢。
蘇荷停住了。
給蘇毅民開車的司機是家里老人,在蘇家也有十幾年的時間了。蘇荷自然知道他說這話并無惡意,更近似于對晚輩的無奈和心疼。
蘇荷沉默幾秒后,輕笑了聲。
“是啊,其實我也知道,也許只要我退一步就好了。
“既然這樣,荷小姐那時候為什麼不肯退一步呢。
“……”
她望向車外。
盡管初冬,今天卻是難得的好天氣,藍天白云,晴空萬里,一絲陰霾都瞧不見。
她仰頭看了幾秒,突然輕聲說:
“因為太狼狽了啊。
“荷小姐……?”
“在云端的時候,退一萬步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因為不管退去哪里,我身后總有人站著的。
蘇荷輕眨了下眼,散掉眼底涌上來的那點酸澀。聲音卻更輕了。
“那時候我身后一個人都沒有了啊。越是一無所有的境地,越是沒辦法放棄自己僅剩的東西——那時候對我來說,僅剩的不能放棄的東西大概就是那點堅持了。
司機默然。
許久后,他嘆氣,“那荷小姐后悔嗎?”
蘇荷想了想。
“應該后悔過……吧?”
在那些自己一個人過的節日里,只有涼掉的外賣,冷清的月牙兒,樓外滿城不屬于自己的溫暖燈火,還有一室清寂的昏黑。
她抱著膝蓋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倚著堅硬的床,哼著跑調的歌。
自己起床,做飯,祝自己節日快樂;自己用餐,洗漱,抱著自己一個人入睡……
怎麼會完全沒有后悔過呢。
“荷小姐就那麼喜歡商家的那位大少爺吶,所以蘇先生才會生氣,荷小姐為了那位大少爺吃了這麼多苦……”
蘇荷卻突然笑了起來。
司機愣了下,不解地回頭看向蘇荷,顯然不懂她為什麼發笑。
女孩兒眼睛都彎成月牙了。
“齊叔,其實我爸和奶奶還有你們都搞錯一件事情了。
“嗯?”
“我不是為了商驍吃這麼多苦的。我明明是為了得到他啊。
“這……這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了。
蘇荷搖了搖手指,莞爾地笑。
“為了他是犧牲和不計得失,為了得到他卻是為了我自己。
司機怔了怔,才問:“那荷小姐付出了這麼多,值得嗎?”
“當然值得。他值得。
蘇荷抬頭,看向車外。
從蘇家宅子院落里,那人似乎是見了進去的蘇毅民而聞訊出來的。他站住身,視線一掃便看見了車里的蘇荷。
眼神停駐,很快便溫和下來,連眉眼間那點冷淡都像是褪去了。他邁開長腿,向著這里某個“賴”在車內不肯下車的女孩兒走來。
司機似乎也看到了。
蘇荷忍不住笑了。
開心得像是個抱住了自己最想要的那罐糖的小孩兒。
“嗯!”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把‘天神’拉下神壇真難啊。不過總算拉下來了。
“拉下來了,就是我的了。
終于又聽出以前那個蘇家荷小姐的乖張俏皮,司機搖頭而笑。
幾句話里,商驍已經走到車旁。他扶著車門微微俯身。
“在聊什麼,這麼開心?”
蘇荷眨了眨眼,實話實說:“在聊……你是我的。
商驍一怔。
須臾后,他垂眸,眼神無奈且縱容。
“嗯,是你的。
他俯身,在蘇荷不備時,卻是把女孩兒打橫抱進懷里了。
“你一個人的。
蘇荷在他的話和動作里愣了好幾秒,等商驍走到院門外了,她才突然回過神,“我我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商驍收緊手臂,壓住了她的掙扎。
“這片宅子前院的入口處是修在溫泉上的礫石和鵝卵石小路。
進了院門便有許多或認識或面生的家里的傭人,那些飽含著錯愕驚訝情緒的眾目睽睽下,蘇荷臉蛋通紅,腦袋里也晃進了漿糊似的。
所以聽了商驍的話,她迷糊兩秒,下意識地小聲反駁:“我、我會游泳?”
商驍一停,不由莞爾。
“幾位長輩都在里面等了,改天再看你游泳。
“………………”
被這句話提醒,蘇荷終于回過神。
會游泳?
她剛剛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從進門,給長輩們問好,再到落座,蘇荷緊張得心跳加快了許多。